“尸僵?”
如今的萧枫之虽然杀过很多人,但没有处理过任何尸体,他总以为人死后会和生前一样,等到下人们说了他才伸手进去摸了摸,明明不久前还瘫软在他怀里的人现在摸上去真的很僵硬。萧枫之不怎么用力地试了试,他没有能掰动万思修的手指。
萧枫之突然有点觉得害怕,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滑离正轨,甚至连他的耳边都开始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他急急地环顾四周,又低头沉思,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天下已经安定,四海已经臣服,萧枫之所有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接下来只要完成和万师的约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放心,万师,我一定会让天下太平的。
萧枫之又看了棺材里一眼,万思修依然很平静,就算脸色惨白也掩不住他嘴角淡淡的微笑。于是萧枫之的内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他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好的预感,又把棺材板盖了回去。
“行吧,剩下的就让礼部来弄吧,让他们按照规矩来就行。”
然后萧枫之逃也似地离开了那座灵堂,果然远离那里之后,那种不安和脱轨的感觉也慢慢消失。他重新扫视了一遍他的朝堂,在确认没有任何漏洞后放下心来。到了此时的萧枫之才想起来把礼部的人叫来,告诉他们给万思修的棺材里多陪两套衣服,好弥补那时他少交待一句,害得他穿了一件脏衣服进了棺材的失误。
“启禀陛下,万……相他已经落葬了,微臣前几日呈上的奏折里写了——”
“不能再放了吗?”
萧枫之不等对面说完就打断了回话,他是记得礼部递了折子上来,但他一翻开那个看见万思修三个字后,就直接合上把奏折放到另一个他不碰的角落里去了。
这些天里,有关于万思修的奏折都积在那个角落,对于一个勤勉的皇帝来说这实在不对,也确实有违万思修过去对于他的教导。可是萧枫之试过数次走过去抽出一本想要仔细通读,却依然在看见那三个字后就败下阵来,选择让它们继续束之高阁。
“内棺放不了,外棺总能再加上两件的吧?”明明是皇帝的失误,但做皇帝的又怎么会承认呢,萧枫之心想自己要的又不算过分,多加两套衣服又能难住什么人呢。
“可是,落葬是指……礼部已经替丞相封棺了,事实上连相陵都已经封了。现在再开陵开棺的话,恐怕不太有利于……这个……”礼部的人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用能点好词让皇帝明白这样是为了让人的死相别太难看。
“给他多加两件衣服!!”可是萧枫之不想听明白,他只是觉得万思修不应该这样下葬。何况现在是夏天,等到了冬日天凉后,怎么也该给他多备些衣服的,“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所以礼部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执行皇帝的命令,不但重新开了万思修的陵墓,还顺带开了外棺,硬是从缝里又给他塞了两套衣服进去再把外棺又封了一次。
后来等萧枫之慢慢想明白了事情到底是在哪里脱了轨,等再进到万思修的陵墓里的时候,他终于目睹了自己那些瞎指挥下造成的恶果。万思修的外棺的封漆明显有刮过的痕迹,乍一看就像是有盗墓贼光临过一样。
那时的萧枫之颤抖着声音眼睛通红地看向当年同样的那个礼部的人,问他能不能再重新修复一下,用正确的规矩和方法再安葬一遍万思修。
此刻皇帝的内心和旨意对于礼部的人来说已经很容易猜了,只可惜五年时间过去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要是开出一具凌乱尸骨,会不会被眼前这个后知后觉后悔了的皇帝迁怒到丢了性命。
“陛下,五年了,最好还是……不要再动了。”
“如果动了……会怎么样?”萧枫之这么聪明的人,其实最一开始的时候就明白了,只是他还心存一点点侥幸,以为礼部那些专门研究这个的人,会有什么特别的秘法。
“恐怕会……很难看的。丞相既然已经安息,就请您……随他去吧。”
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以后的四十多年里,每到冬日的下雪天,萧枫之总会多此一举地带着几床被子硬是去盖在万思修的棺材之上。他没给万思修准备好足够的陪葬,而对方又从不肯托梦说他到底想要什么,萧枫之除了做做这些无用功之外,是真的没有别的能做的了。
是萧枫之亲手杀死了万思修,也是萧枫之亲自决定让万思修穿着一件单薄脏衣入了土。
他从来罪无可赦,于是如今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