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当时在场的修士有哪一个幸免于难了?
轻则被废修为,重则被飞灰湮灭。
为了掩盖自己在魔界受|辱的事实,众人不约而同选择集体“失忆”,就算被旁人问起,也都闭口不谈。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那就是沈渡江!
他一来,不曾身陷幻境,也不曾受辱。
二则,他还撞破了众人狼狈不堪的丑事。
虽然外界传言,问仙宗的首座弟子品德高尚,温润如玉,一身正气,是正儿八经的正道君子,绝不会像个长舌妇一般嚼舌根,但人心隔肚皮,谁又敢断言正人君子会不会哪天喝醉了酒,嘴皮子一秃噜,再说了不该说的。
再者,昔日沈渡江也曾受过此辱,当时修真界可没放过他。
各种揣测,非议,以及排山倒海一般的谴责和唾骂,几乎把人往死里逼。
倘若不是当初苍溪行盯得紧,看得严,对外放出过狠话:我的徒儿们不曾受辱!
谁若是敢再胡说八道,本尊定将他祖上三代挖坟掘墓!
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问仙宗是名门正派不假,仙尊悲悯慈善,普照众生,不会跟你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但众口铄金,积沙成塔,万一把仙尊的徒弟逼死了,你试试看!
仙尊一怒之下,浮尸千里,那还不是挥挥手,跺跺脚的事?
因而当年的事很快就风息言止了。
为了请求沈渡江守口如瓶,那些修士算是挖空心思。
送礼的送礼,讨好的讨好,更有甚者直接私底下威胁沈渡江,大概意思就是说,你要是嘴上不把门,到处乱说,那就休怪我把你师尊,师叔的丑事也张罗出来,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然后话音未落,就被沈渡江狠狠打了几拳,把人满口牙全部打落之后,还余怒未消。
赤红着眼死死掐着人脖子,像是原始森林里的蟒蛇一样,恶狠狠地瞪着人看。
“你,你若是敢杀我,我的师门饶不了你!”
落了满嘴牙的修士,说话都嘶嘶嘶地往外漏风。
本以为这能唬住沈渡江,岂料沈渡江原本只是简单掐人脖子,听到此话,竟一把将人摔在地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踹。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别打脸别打脸”的惨叫声中,被沈渡江狠狠揍了一顿。
翌日,不胜其烦的沈渡江就召集了所有人,郑重其事地解释说,魔族人擅幻术,小魔头的幻术同他老子是一脉相承的,已至化境,让人难分虚实难辨,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因而诸位道友们请放心,在魔界发生的种种,不过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诸位不必再放于心上,请自行下山。
这番话一出,让原本都打算跳起来跟他大干特干的修士们,纷纷跟喂了颗定心丸似的,原本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就安了。
送礼的觉得自己的礼没白送,讨好的觉得自己的马屁没白拍。
而挨了顿毒打的也美滋滋地想,这顿打没白挨。
总而言之,众人心满意足地下了山,赶紧各自回家闭关疗伤去了。
而跟吃了秤砣一样,死待在山上不走的人,沈渡江也自有法子对付,一句:围剿魔头时你们不曾出过力,现在魔头被俘,如何处置焉有你们插手的份?
然后就悻悻然地离开了仙山。
与此同时,当年泼在沈渡江和乌景元头上的脏水,也在多年之后被洗刷干净了。
沈渡江连夜下山买了几坛好酒,独自来到二师弟的坟边,说了一夜的话,也落了一夜的泪,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和在世间瑀瑀独行的心酸,好似都混在了酒里。
喝进嘴里只有苦涩,没有醇香。
喝到七分醉时,他就卧倒在师弟坟边,头枕黄土,嗅着青草的气味,感受晚风轻柔地拂过面颊,那一刻好像二师弟又回来了,在沈渡江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唤了一声:大师兄。
等沈渡江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明媚,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昨个儿给二师弟扎的小白花,还好生生地放在墓碑前。
沈渡江撚起来一瞧,那纸花下果然有一滩水滞,他想,这一定是景元在天之灵想念大师兄了,所以才借纸花落下了眼泪。
沈渡江心绪杂乱,宿醉之后脑袋昏沉,太阳xue也传来阵阵刺痛。
鬼使神差就来到了师尊的寝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阵阵锁链拖动的声音,叮里当啷的。
时不时伴随着花瓶碎裂的声音,像是刺在沈渡江心尖的长针。
他犹豫了,师尊没有封锁上峰的路,就是对他这个大弟子颇为信任,若是他不知轻重突然闯进去,只怕会惹师尊发怒。
直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就跟烧红的铁针一样,狠狠刺进了沈渡江的耳中,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撞门而入。
入目看见的场景让他目眦尽裂。
就见他一向高高在上,清冷高贵的师尊,此刻曲膝跪在地上,轻擡起魔头被铁镣铐桎梏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上药。
而那魔头一脸冷漠,还胆大包天地用赤|裸的脚,一脚踩在师尊的腿上,一脚搭在师尊的肩胛。浑身上下就只披了一件白色寝衣,只堪堪能遮掩住重要部位,此刻因为动作太过豪放,连布满青紫指痕的大腿,也若隐若现。
而师尊始终神情淡然又温和,目不斜视。
似乎并不在意魔头对他的凌|辱,正对着门口的面颊上,还赫然浮现着清晰的巴掌印,可见方才那一耳光,不是师尊打魔头,而是魔头打师尊!
沈渡江瞬间就受不了了,锵的一声拔剑。
可还没完全拔|出来,就被师尊一挥衣袖,卡擦将剑重重推了回去,任凭沈渡江如何努力,就是没法再拔|出来了。
他看着师尊气定神闲的动作,看着师尊同样被镣铐磨磋到血肉模糊,隐约都能看见森白骨头的腕骨,最终目光锁定在魔头邪气四溢,又满是挑衅意味的笑脸上。
沈渡江憋了很久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怒吼一声:“师尊!您这样对得起景元吗?”
同时眼泪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