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再出来走动了。”
说罢,夏时便向自己的峰头走。
半路又碰上一个不睡觉的掌门。
“……”
叶萧看着她微微挑眉,又看了一眼客居的方向。
“我是让你在她面前多走走,但也没让你深夜私会啊。”
“……”
夏时看她也跟着自己走,疑惑道:“掌门也无处可去?”
叶萧看了她一眼。
夏时轻轻笑出声。
“我送你回去。”叶萧走快两步走在前面,问道:“方才可探查出什么?”
夏时闻言似有些不确定:“她体内有仙气。”
“仙气?”叶萧回头看她:“她不过生死境,怎会有仙气?难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仙人之后。”
是了,如此便能解释了,为何一个天灵体的散修能年纪轻轻修炼至生死境。
“若是仙人之后,那更不能让她离开三清界了。”叶萧伸手拍了拍夏时的肩膀,投以委以重任的眼神。
夏时:“……”
“夜深了,我就不送了,剩下的路自己走吧。”叶萧转头就往回走,半点不犹豫。
夏时眼角抽了抽,她垂眸看去,连这主峰的地界都没出呢。
————
第二日一早,岁音推开门就看到外面守着一位弟子,见她出来递过去一张玉牌。
“前三日报名的所有弟子须得学习半月,半月后进行考试,通过者方能入外门,这玉牌中有每日的课程详细安排,注入灵力可自行查看,在三清界内,亦可通过玉牌联系。”
通知完后,那弟子又将新安排的住处告知岁音,随后离去。
岁音将灵力注入玉牌,玉牌微亮闪动,半空中隐约显出文字。
上面只有今日上午的安排,地点在演武场。
岁音照着玉牌的指示前往,此时的演武场已然围了不少人。
“各位今日并无课程,需得清楚自己的道。以什么入道,比如以剑入道,那便是要做剑修;以灵草灵药入道,便是医修。”台上的长老留着山羊胡,说话时还用手捋着。
说罢,他挥一挥手,演武场一角便出现各式各样的木制武器,亦有丹炉符篆。
“今日需得确定,过后将结果投入玉牌,便会有后续课程安排。”
岁音想也不想便拿出玉牌,在玉牌中填入剑修二字。
一擡眼发现不远处的陆辞忧和阿离,她面上一喜,擡脚就要过去,结果对方扭头就走。
看来是真生气了。
岁音正愁着如何跟陆辞忧解释,却没发现台上长老身边又多了一人。
“呦,小无为来了,来看看这些新弟子。”
夏时轻轻点头:“范师叔,这届弟子如何?”
范文扫视一周,视线落在
“范师叔这是想收弟子了?”夏时抿唇轻笑。
“唉——当初就你和叶萧两个苗苗,你师尊偏偏都收了,也不分我一个,小气!”
范文说罢又去看岁音,眼中带着笑意,看来确实是动了收徒的念头。
“小丫头。”
岁音侧身看过去,一眼看到长身玉立的漂亮长老,眉间一喜。
她快步走过去,要是身后有尾巴,都能翘起来:“你叫我?”
夏时:“……”
一边被无视的范文眉毛一横,瞪她一眼:“你也要跟我抢?”
“范师叔,我没这个意思。”夏时连忙给了岁音一个眼神,让她注意旁边还有人。
范文摸着胡子哼了一声,眼睛瞥向下边的岁音。
岁音规规矩矩行礼:“见过长老。”
小老头一喜,乐呵呵地看她:“小丫头可是选了以剑入道,往后要做剑修?”
“是。”岁音乖乖点头。
“老夫也是剑修,虽当不得这三清界剑道首位,却有几分本事,半月后的选试,小丫头可愿入我门下?”
夏时轻咳了两声,传音过去:“范师叔,这些话不好当面说吧,她还未入门,若是让其他弟子听见了,该如何想啊?”
演武场上弟子众多,不乏耳目聪颖者。
“也是。”范文轻啧了一声,脸上烦躁起来。
好不容易想收个徒弟还得偷偷摸摸的。
他突然一挥袖气呼呼走了:“我找掌门去!”
夏时:“……”
岁音三两步上来,想和漂亮长老说话,又记起她不喜旁人接近,只好硬停了下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
“做何?”
“长老可有弟子?”
夏时稍稍愣了一下,心里揣摩着她话里的意思。
岁音性情直率,什么心思都在脸上,她那日一见自己便失了态,此时恐怕在想怎么在选试得了第一,然后拜入她门下。
她如今的状况并不适合收徒,也教不好岁音,如此天资不该埋没在她手里。
夏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收徒。”
说罢她便朝习堂走去,留下一句:“我要去授课,莫要跟着。”
岁音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委屈。
她这次没有靠太近,也没说错什么啊。
“看吧,三清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从长老到弟子,都一副死人脸,能学到什么东西,还不如随我回去入鎏金阁。”
陆辞忧走路无声,慢悠悠地开口。
“你真不再考虑考虑?”
岁音情绪低落,直接坐在台阶上,屈起双腿抱着。
她还是一身红衣,在演武场众多弟子中格外夺目,此刻却缩了起来,完全没了先前的热情如衣似火。
陆辞忧见状也顺着她旁边坐下。
“为什么她们都讨厌我呢。夏时这样,长老也这样。”岁音声音闷着。
出来时砚姨便告诫,莫要与旁人过多亲近,三清界寻到剑后速回。
她也时刻谨记,可……对夏时,对那位长老,她总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讨厌你啊!你入鎏金阁,门内弟子也不会讨厌你!”陆辞忧信誓旦旦。
岁音被她逗得一笑,心中阴翳一扫而空,眉眼间又浮现笑意:“你怎么一直想让我入鎏金阁啊。”
陆辞忧:“若是入鎏金阁,我必将最好的资源丹药赠于你,也能为你寻得良师;可在三清界,这些都无法保证,作为朋友,我自然想看你扶摇直上鹏程万里。”
朋友……
这两个字似乎触动了岁音,她又想到了夏时。
她们也是朋友,只是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照岁音姑娘的实力和资质,她在三清界不会被亏待。”晏漓在一旁小声嘀咕。
不久前才收到师尊传音,吩咐她务必将岁音留下。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被陆辞忧挖去鎏金阁。
大小姐闻言脸色一沉,扭头盯着她。
“阿离,你怎么回事。”
晏漓被训只好低头不语。
“谢谢你啊辞忧。”岁音轻叹一声,“不过我还是想入三清界。”
陆辞忧:“……”
说了半天屁用没有,都能给她气笑了。
她正准备要走,又听到那人说:“砚姨说我忘了很多事,让我来三清界寻剑,说只要能找到剑,就一定能想起来。”
陆辞忧的注意力全放在后面的话上,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哪把剑?或许我能帮你查一查。”
“我们换个地方。”
三人寻了一处隐蔽些竹林,岁音运转灵力将剑凝于掌心。
以灵气塑物并不算难,可面前这把剑实在太碎了些。
剑身裂纹无数,只能勉强以灵力拼凑起来,但仍看不出原来模样。
“你——”陆辞忧不好说
岁音凝出来的这把剑已经不能用了,就算以后补起来也只能当做摆设,再无法同主人一起修习剑术。
“如何?”岁音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我让门内弟子尽量去寻。”陆辞忧说到做到,即刻将碎剑影像录入影石中,随传音一起传回鎏金阁。
“你放心,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多谢!”
岁音也看出来陆辞忧的难言,她笑着将灵剑散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可能找不回剑了,但还是想知道我忘记了什么,总觉得那些很重要,比性命都重要。”
“你都不记得了,还觉得比性命都重要?”陆辞忧忽然想起她昨日在广场上的异样来,脑中灵光一闪:“和那个长老有关?”
岁音点点头:“她和夏时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熟悉又亲近,具体又说不上来。反正也要在三清界寻剑,我就想着留下来,成了大比第一,还能选那个长老当师尊,说不定相处熟悉了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难怪我把好处说尽了你都不来鎏金阁。”大小姐气性消干净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我们是朋友,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嗯!朋友!”岁音心里也是开心的,她又多了个朋友。
沿着竹林往上,隐约能听见些弟子问答的声音。
那边应当是在授课。
岁音不由心念一动,那位长老也说她要去授课。
她有点想去看一看。
可又怕她贸然前去,又惹得对方不开心。
正纠结着,前方突然走过来一行人,穿着三清界外门弟子服饰,均手持佩剑。
岁音往旁边走了两步让路。
领头的是个青年模样,自从见到岁音眼神便黏在她身上,眼底的鄙夷恶意毫不掩饰。
“站住!”
陆辞忧一杆长枪拦下几人,挑起下巴冷声问:“你那什么眼神?”
晏漓面具之下也微微皱起眉,这几个人她有些印象,去年刚入门的弟子,拉帮结派小动作不少,领头的叫林峰,两个月前刚受罚记过。
她将手背在身后,稍稍传了信去戒律堂。
林峰嗤笑一声,向前走一步,直接将胸口抵着枪尖,挑衅道:“鎏金阁少主是吧?这里是三清界,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他身后的人顿时哄笑起来,说着什么鎏金阁又如何,在三清界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陆辞忧眯了眯眸子,指节攥得咯吱响,她确实不能在三清界动武,这种事谁先动手谁理亏。
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少主,你敢吗?”林峰又向前一步,惊得枪尖连忙向旁边挪了几分防止误伤。
陆辞忧气急:“你!——”
林峰伸手整了整外衫,又看了一眼岁音意有所指道:“有些人不要想着作假走后门,天灵体?生死境?还真是敢说啊,到时在选试中被人打掉了牙弄花了脸,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在说谁?”陆辞忧几乎是咬着牙问,她快压不住自己了。
大小姐头一次试图压着自己的脾气,这三清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第一天和掌门长老不对付,第二天就想打外门弟子了。
晏漓从后面拉着她,低声道:“莫气。”
动了手,就不好处罚了。
陆辞忧冷哼一声。
林峰毫不收敛,甚至十分轻蔑地看着岁音,扬声道:“听说范长老有意收你为徒,不知你是用什么法子,还未入门就让长老提前定了你,我就说呢,十年一次的内门选试,怎么就突然提前了,还说什么大比第一可自行选师,我看啊!说不定连那第一的位置也是定好了的,我们哪有机会啊。”
跟随他的人也连连点头附和,看向岁音的眼神也带上了憎恨和鄙夷。
外门弟子本就资质稍差,必要经过千般努力万般苦楚才能从几千人中脱颖而出跻身内门,如今得知有一人还未入外门就能成为长老关门弟子,他们怎会不气,怎能不妒。
“我昨日才到三清界,此前也从未见过掌门长老任何一人,如果你对选试有疑问,可以当面去问掌门,问问她是否第一已经内定,空口无凭的话说出来只会污人清白。”岁音压下陆辞忧持枪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好歹也是鎏金阁少主,如果在此打了人便会落下口实。
“你说没有就没有,不也是空口无凭!”林峰眯着眼睛,不善道:“三清界一向门风清正,岂能容你这种只会用下作手段往上爬的人,若是有些自知之明,就哪里来的滚哪儿去!”
凭空而来的灵力化作长鞭自林峰身后抽来,待他有所反应时已经来不及躲闪,实实在在被抽倒在地,五脏六腑都泛着疼。
他嘴边淌出血来,忍着疼擡头向上看。
清丽雅致的女人踏风而来,眉眼之间带着冷意,落地时又朝他挥来一鞭。
林峰咬着牙躲开,却还是被抽中的腿,顿时血气爆开,疼得他险些晕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夏时冰冷地看着他,手中长鞭又欲举起。
“你可知门规第九条,第十三条。”
“门规第九条,凡三清界弟子不知事情原委不得妄言,犯口戒者罚十杖。”
“门规第十三条,凡三清界弟子不得言语侮辱出言诋毁,违者罚二十杖。”
陆辞忧戳了戳岁音,道:“这三清界也不全是无理之人。”
虽然之前有些不愉快,但现在这个长老还是顺眼的,至少让她舒心不少。
“我不服!”林峰咬着牙站起来,一条腿还在发着抖,眼中却带着怒意。
“要罚也是戒律堂长老处罚,你凭什么罚我!”
夏时冷声道:“我既是长老,便有资格罚你。”
林峰此时恼羞成怒,全然忘了夏时是掌门亲口指定的长老,“你连元婴都不是!如何当得了长老之位,其他各峰长老皆是门派前辈,你修为不济且来历不明,我不认你的长老之位!”
叶萧对外宣布新任长老时,并未说明夏时身份,也未曾想这些弟子竟会多疑猜忌。
夏时紧抿着唇,身子微微发着抖。
她的境界竟然跌落至此了,她刻意不去想这些事,如今被人拎到明面上说,她竟真觉得对方的话有些道理。
“来历不明?”
沈淮闻刚一过来就听到这句话,脸上笑意更深了些。
今日她得了空去戒律堂送药,又和堂主闲聊了一会儿,恰巧碰到晏漓师侄传信给戒律堂说这边闹了事,便过来看一看,谁知竟听到了这么一句。
“你说谁来历不明?”她唇边明明带着笑,那眼中的寒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林峰吐出口中血沫,仍在说:“无为长老!就是来历不明!”
沈淮闻闻言轻笑,淡声问道:“你既然知道她是无为长老,还不知她是谁吗?”
“在三清界,谁还敢称无为!”
林峰眼瞳倏地瞪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夏无为!
夏无为半步剑仙之名谁人不知,怎么可能连元婴境界都没到!
“林峰,犯口戒、对上不敬、出言不逊,几罪并罚,自今日逐出三清界,此生不得入境!其余几人,面壁思过一月,月俸扣三月。”
话落,沈淮闻笑意盈盈地看着林峰,灵力灌入令他不得不回神,问道:“我可罚得了你。”
经脉涨得生疼,林峰痛苦地张着嘴却又喊不出声,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经脉寸寸断裂。
他瞳中映着女人含笑精致的脸,余下尽是恐惧和绝望。
逐出三清,经脉被废,这几乎已经断定了他的生死。
林峰一脸灰败地被戒律堂弟子拖走。
沈淮闻收手回到夏时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莫要放在心上,这些弟子品性不齐,明日我和掌门说不再让你到外门来授课了。”
好不容易才让这师妹出了峰头,可别又因着这些话给人闷回去了。
夏时低低“嗯”了一声,余光看向一边的岁音。
岁音同她笑了笑,无声地说了谢谢。
周边弟子散去,岁音一回头发现陆辞忧和阿离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竟也没知会她一声。
她本想去听一听无为长老的讲课,现在人就在眼前,又不知该如何了。
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边沈淮闻和夏时又说了些话才离开,夏时转眼发现那人还傻站在原地。
她走过去,问道:“在这做什么?”
“等你。”这话脱口而出,岁音一下捂住了嘴。
“等我?”夏时自己都没察觉到听到这话时的唇角上扬。
岁音见她笑了,也跟着眉眼弯出弧度来。
“无为长老。”
“嗯?”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岁音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熟悉感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