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似懂非懂的点头。
“可是为什么是给郯王殿下呢?”
他提出了一个小小的疑问。
“出海寻宝归来,难道不应该献给陛下吗?”
“陛下……陛下当然也有……”
大壮略有些结巴。
“但郯王殿下是我们的冠名商,占的股份也是最多的,陛下虽然也投了一些,但只有10%不到,所以大头肯定还是郯王的。”
“小高,你要记住,咱们可是很有契约精神的船队,必须要按股份分红。”
大壮一指懂东边的天空。
“琮琮号取的就是郯王的名字,这事儿陛下都是认可的,谁也改不了。”
琮琮号。
小高抓了抓头,直觉觉得郯王殿下可能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但既然陛下都同意,那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殿下是陛下的儿子,儿子得了好东西再送给老子也是正常操作,说出去名声还好听。
“可是出海要很久吧?大人您身上还有这么多官职,未必脱得开啊……”
高仙芝担心道。
他其实对追随薛大人出海一直没什么真实感,倒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薛大人日常公务繁忙,乃是安西都护府的顶梁柱,如何能随便脱身去出海?
别的不说,单就这两年建立起来的牧场上下游产业链,那可是让西域军兵和百姓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来安西四镇,人数最多的肯定是军屯。
安西军的主力是关陇儿郎,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入玉门关回乡。军屯的生活简单却又枯燥,仿佛与世隔绝,入眼所见不是荒漠便是草原,和家乡的繁华没办法比。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都护府有了自己的牧场,光是响饭就比之前丰盛了不少。
牧场有羊毛坊、棉布坊、有印染工坊,许多娘子都进场做工,边城小镇比之前热闹了许多。
之后又有医疗所、商铺、酒坊……战败的葛逻禄两部前脚刚还完了欠债,后脚又跟牧场签订合作契书,说要像谋剌部一样成为羊毛坊的原料提供商。听说回去之后三部还吵了一架,主要围绕着谁才是真正的阿勒泰金羊毛争执不下。最后约定三家共享名号,评级的时候各凭本事,并严禁其他部族浑水摸鱼、趁机蹭名。
高仙芝其实不太明白一个羊毛的名字有什么好争的,不过既然这个“谁才是阿勒泰正宗金羊毛”这个问题是薛大人问的,那肯定就有它的价值。
事实上,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也的确看到了这个问题的威力。比如这次黑衣大食和突骑施袭击安西四镇,据说苏禄可汗原本也联络了葛逻禄三部。不过三部那时候正因为金羊毛的事儿互相提防,为了鞋垫和羊毛呢的地理认证互相扯后腿,谁也没搭理苏禄这一茬。
不,应该说他们都是在暗搓搓地撺掇其他两部的人参与。薛大人曾说最高端的商战在于引诱对手得罪甲方,高仙芝不懂什么是甲方,但葛俊逻录三部的确都是指望着对手犯错,好独霸阿勒泰羊毛呢的名头。
薛大人真是一语成谶!
因为成了牧场合作户,葛逻禄人的生活习惯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他们中有一部分机灵的成了著名的二道贩子,每年结算后都会挨家挨户收购代币,把一些紧俏的物资从农场商铺里兑换出来,然后转手卖给草原商人。现在草原商人来葛逻禄基本都是来收货的,牧场商铺里什么都有,用代币兑换还有优惠,这可比直接用金银购买便宜。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把代币兑出去,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要去医疗所瞧郎中,比草原游医可是靠谱多了。
只是医疗所的诊费需要用代币结算,所以家中人口少的都不太愿意把代币兑成金银,总得留点傍身保平安嘛。
对了,还忘了说吐蕃,吐蕃现在尼婆罗开辟了一个棉花交易市场,吐蕃几个大家族的商队源源不断地将棉花运往敦煌,然后送去设在伊吾城的棉布工坊,交换需要的物资再带回吐蕃。
这中间最大的一支商队是属于金城公主的,工坊的对接和物资交换也都经她斡旋,利益的联结极大改善了她的处境,现在她在吐蕃王宫里也能走路带风,人人笑脸相迎,便是太皇太后和大妃也对她另眼相看。
有事业的女人身板硬实了许多,再加上大唐安西军一举击败黑衣大食和突骑施的进攻,终于迫使吐蕃痛下决心,彻底退出了黄河九曲之地的争夺。
这一切的变化,高仙芝都看在眼里,没人比他更清楚薛大人在其中起到了作用了。
无论是与葛逻禄和合作还是对西域诸国的收拢,亦或是横空出世的神臂营和飞天军,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车轮,把原本分散四处的诸多势力牢牢绑在一起,裹挟着一同滚滚前进。
没人想下车,也没人能够下车,因为失去自己应得的利益,所以每个人都在拼命向前跑,生怕自己被落在后面。
彼时的小少年高仙芝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薛大人让局势进入了某种奇怪的平衡——各方都在互相竞争,却又不想完全改变,为了保住目前的地位不跌落,捧着高居其上的安西都护府地位超然。
就……很奇怪,很像大人总是挂在嘴边上的那个词——卷。
所以……大人这是觉得碛西已经没什么挑战了,准备卷出海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