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似故人(2)醋坛子一下就生气得裂了……
祁隐同裴清是对反义词,祁隐内敛、清正、守规矩,裴清同他截然相反。
祁隐初得了她的旨意到长明宫中时,很拘谨,他像重华宫里的先生一样给她讲学,不会多说一句任何与医术无关的话,也不会有任何一点儿逾越之举。他每每到长明宫,先给她诊脉问安,再教她医术。提着一个医箱来,又提着一个医箱走。
是她起的先。
她六岁的时候母后因难产而死,宫中公主皇子虽多,但真正亲近的也只有同胞兄弟姊妹而已。那时先太子早早地就入主东宫,对她这个嫡亲小妹妹一直没有时间照看,即使偶尔见着了,也是板着脸训一通话。
秦王从小到大都待她好,永嘉小的时候就日日黏在秦王身边,就像他腰带上的一枚玉坠子一样挂着。母后去世不久,秦王就去边关了。自此之后,她孤身一人居在长明宫,只有萧承远会因着太子伴读的缘故偶尔来宫中寻她。
长明宫灯烛长明,却是彻夜孤寂。
很多人都关心她,但永嘉知道,他们关心的是公主,而不是她永嘉。直到祁隐来了,他真正地关心她、待她好,不仅仅因为她是公主。她从前觉得日子很无聊,他来了之后,每一日都有盼头。
加之,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适龄的公主小姐们在闺房私语中都会讨论哪一家的儿郎好,因为马上就要及笄了,也该嫁人了。永嘉十几岁时便开始参加一些雅宴,又或是观马球观蹴鞠,在这些宴会上,一个要紧的事就是挑一挑未来驸马。
永嘉不喜欢那些精壮得太过的武夫,他们打完了马球流着的那一身臭汗总叫她皱眉掩鼻;她也不喜欢那些读书的文官家里头的公子,一个个都文弱得不得了,就如乔若云所说的细胳膊细腿像个蚂蚱。
至于萧承远,在那时候他对她的意义和乔若云是一样的,所以她压根没想过他。后来也几个宫里的娘娘明里暗里问萧承远好不好?永嘉听了这话蹙了蹙眉,萧承远啊,萧承远倒是个好的。
萧承远虽然是个武将出身,但肚子里墨水很足,所以阳刚之中犹带了些文人味。他很明白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每次见她都是打扮得妥妥当当有一股书卷气,同身上那股子兵营里头带出来的野气中和了一下,一切都显得刚刚好。
到了现在,永嘉才明白这些都是萧承远精心筹划过的,当时只道是他的习惯而已,所以没有给他任何的留意。但是留意不留意都没有用,因为喜欢一个人这个问题实在很看缘分,不是因为萧承远当时做得很好她就会喜欢他。
就像祁隐什么也没做,他只是他,她却喜欢他。
永嘉尤其喜欢祁隐给她诊脉时的样子,她的腕上搭一张锦帕,透过薄薄的绸料她可以感受到祁隐指尖的温热。她很喜欢看他这时候低着眸微微蹙眉的样子,有时候还要故作身子不适叫他的眉蹙得更深。
从一开始,她就喜欢看他担心自己的样子。
她还喜欢看祁隐讲课时候的样子,这时候他的神情淡然,不会像重华宫先生那般痛心疾首,也不会像太医院医正打发她那样敷衍。他总是很耐心地教她,她很乐意待在他的身边,因为他翻动书页的时候,会带来一股淡淡的药香。
永嘉那时候见过的男子都是世家里出来的,又或是科举上来已做了官的。他们身上都沾了些书呆子的迂腐味,又或是官场里头的污浊气。在这种时候,祁隐蓦然出现在她的十六岁里,就像一支荷一样,亭亭,不染污秽。
祁隐二十六岁,这个年纪的男子该是有了家室,甚至还有了孩子了。永嘉惴惴不安地派人去打听,没想到他竟没娶亲。惊讶之余,她生了一些希冀。那时候父皇还在,还很宠她。永嘉天真地觉得只要她执着着,就可以将祁隐招来做驸马。
所以她曾经佯装不经意地问他:“你订了亲了没有?”
祁隐伏着头在给她写一些批注,回道:“家父家母去得早,未给微臣安排此事。”
永嘉又问:“那你自己不给你自己安排吗?”
祁隐一愣,擡了头,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孤身一人惯了,未入太医院前只想着如何治病救人,所以未曾想这件事。”
永嘉压下了心中的高兴,只作好奇状道:“那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祁隐很坦然地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这份坦然,叫永嘉伤心了很多天。
因为他太坦然了,所以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后来她才发觉,祁隐或许不是不喜欢她,而只是不知道喜欢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身子不好,祁隐自从接手长明宫诊脉问安之事后,就对照料她的身子一事极其上心。他配了专门的药方子给她,让她日日喝着,那也算是养身汤,不过比后来裴清给她开的要苦百倍。因为这个原因,她皱着眉捏着鼻子还是咽不下去,最后还是吐回了宫女捧着的水盥里。
她抱怨说太苦了,祁隐蹙着眉说这是一定要喝的,长久地喝下去才能慢慢治她的身子。但她的身子都弱了十几年了,从前也没有太医开这种药喝,便未将祁隐的话放在心上,只敷衍着他喝了喝了。
有一日实在不巧,被他撞见了她将药倒在花盆里头,他登时就生气了:“你就是这么待你自己的身子?”
还未等永嘉做个什么解释,祁隐就甩袖出门了。
一个太医对公主称“你”而不称“殿下”,甚至还敢给公主这样的脸色看,该拉下去打二十板子。但是永嘉很高兴,非常高兴,她发现,祁隐应该喜欢上她了。
现在想来,喜欢还不如不喜欢。
往后的事情永嘉不愿再回忆,收了思绪,看着眼前的阿和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清正、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