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是来和你谈事情。”
辛赣看一眼莲心,“上次与你说的事情,你查得如何?”
辛赣没再多关注于方才的交谈,站在一株枯柳下,垂脸看她,“今日本不必我自己出宫的,就是为了问你才出来的。我想着还是你我当面讲话好些,之后才好回宫做决定…毕竟我之后在宫中的动作都与你的话有关。”
莲心“啊”了声,转身离开的动作停顿片刻。
随后,才慢吞吞扭回腰来,有些不情愿地回转身,面向他。
只是视线仍然不往辛赣的脸上移,仍低低的,只瞧着他的脚面和膝盖。
辛赣悦耳如寒泉流过的声音含着疑惑,提示莲心:“莲心?”
而就像被泉水浇灌流淌而过的发黄发枯的兰草一样,莲心的念头,从听到话后麻痹无觉的十几秒,慢慢像被水滋润过了似的,灵动活泛起来。
莲心眨眨眼,眼神从辛赣的脚面,悄悄慢慢挪到了他的腰身。
查?
他说的明明应该是问她是否能忘掉韩哥哥的事情,明明是该问她“想”得如何,怎么还用“查”这个字呢...
而他说到“我的动作都与你有关”这句话时,那种极其专注而不自知地散发出漩涡一般的吸引力的眼神...
他在因为韩哥哥吃醋吗?
他想叫她快些做出决定,随后若她真的应允他,他便会答应她,离开大内,回到家中!
念头忽然仿若由衰败之地死而复生一样通达。
水一样的快乐充满了她的全身。
莲心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有点想笑。
之前心下因为他的镇静而产生的些微不满,不知为何也奇异地散去了。
三哥吃醋,这还不算是与他往日大相径庭的事么?
或许,事情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不能满足她的要求。
三哥可以吃醋,那么为她做出些为情所困、浑然不似往常的事,不也是可能的吗?
莲心便终于将眼神放到辛赣的脸上。
她打量着这张令许多人见过一面就难以忘记的脸。
天不绝人愿,故使见辛郎…
到底是谁说的呢?
为什么会叫人心里如此沉重,又如此轻快?
…这是可能的吗?
“韩...关于他的事,我考虑了你之前的话,我觉得,我已经将那件事忘了。未来的事,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以前的事,我可以确定...三哥,我知道,我已经在向前看了。”
莲心心下怦怦乱跳,看着辛赣,道:“我不会再继续困于从前。这么说,你觉得...”
你觉得如何呢?
你觉得满意吗?
…你会因为这个回心转意,再次焕发希望吗?
你会放弃“放弃莲心”这个念头吗?
莲心瞧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又含住嘴唇,住了口。
她又道:“三哥,我...”
或许是因为一种难言的害羞,她并不想将话说得那么清楚明白。
她只是看着他,将手握在背后,瞧着他的脸。
熟悉的脸,在视线里远远近近。
这样的摇晃,格外熟悉,仿佛在昨夜的梦里见过。
那时候,她在做一些什么呢?
莲心瞧着他。
梦里怎么会那么愤怒呢。
一种难言的狂怒,令她在梦里不禁咬住了一切。
愤怒使咬合力格外强大。
她咬住他的嘴唇,像愤怒的小狮子咬住猎物的喉咙。
而辛赣在梦里的模样那么模糊,因为莲心想象不出来他的反应、表情而摇晃着模糊,只是脸颊清晰。
那令人格外的索然无味。
而眼前的辛赣是真正的一个人。
一个和她从小到大、两小无猜的人。
莲心忍不住往他的脸上瞥去一个不敢直视的眼神。
如果她现在做出像在梦里那种的动作,辛赣会作如何反应呢?
而在莲心感到浑身发热的时候,时间并没有停止。
辛赣被莲心一会喜悦、一会紧张的眼神看得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此外,他面上更有些困惑。
“已忘了?你从前不是说...”
辛赣双眉微蹙,面上有种在雨丝斜飞里找不见自己表情的神态,“你从前不是这么想的。怎么会忽然转变主意?”
莲心觉得他大约是在客气,好叫她对于放弃韩淲这件事考虑得更清楚,以后也更不会反悔,“我这段日子在临安府也不是白过的呀。我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了。我想要的不是他。”
“总之你别问了。再问,我就真要再考虑啦。”
莲心越说越心下害羞,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够明白了,足够叫向来聪明的辛赣领会,便跳着脚,不许他再提,“别说了!”
辛赣蹙眉,“莲心,你还是再想想。此事非同小可…”
都什么时候,她都说出什么话了,他还在为韩淲和她的心意考虑,还不为他自己考虑考虑?
多日以来的辗转反侧在此刻积成一团,叫莲心不满起来。
可不知为何,对着现在的辛赣,她却发不起小时候那样的脾气,只肯哼哼唧唧,半学着朱淑真撒娇。
“哎呀三哥,你知道叫我前几日生气的是什么么。就是你这冷静脾气呀!”
莲心跺起了脚,也不管不顾了,只靠着胸中一股莽气,就将淤积在心里许多日的心里话冲了出来,“三哥,你就不能为了我不冷静一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