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 2)

曹野简直眼前一黑,这下终于知道,为何天罗会选择楚州开宗立教了。

地处深山,道路险僻,便是城中有人忽然不见也没法深究,而若非是前任知州因捅篓子掉了脑袋,只怕王大人也不会定期去城中问询,更不会费心去整理这些案卷。

不过,谨小慎微总有谨小慎微的好处。

因为箱子太大,曹野索性便向王大人讨了一间屋子,与勾娘一齐翻阅起那些案卷。

相比于被判官舌判死之人,这些失踪人口的记录往往只有寥寥一两页,翻起来倒是很快。

而不多时,曹野便从中发现了一丝诡异之处。

“近几年怎会有这么多和尚消失不见?”

曹野连翻了几张,上头都记录着城中的和尚在某日出城后便忽然失踪,因为这些和尚在本地并无亲缘,即便人丢了也不会有人报官,以至于一直到要到王大人派人巡查时,才会有人记起城里丢了这么一个人。

勾娘那里亦有了同样的发现,淡淡道:“不过,和尚本就四处化缘,便是突然离开也不奇怪,相比之下,城里丢了一些读书人,这才奇怪。”

她连着挑出几张递给曹野,都是这几年城中忽然消失的寒门子弟,大多中了院试,已是秀才,却在一夕之间忽然不见,事后有人说,他们都是在赶赴乡试的路上失踪的。

随着找出的相关记录越来越多,曹野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虽说,楚州城中每年都有不少人在外出时忽然消失,但其中,出家人和读书人的占比却又有些太高了。

要知楚州地处偏僻,山高路远,寻常人只要兜里有几两银子,离开此地都会选择水路,绝不会冒着被野兽山匪袭击的风险走山路。

但偏偏,这些消失的人都并未在码头留下丝毫踪迹,换言之,便是那些赴省城赶考的秀才,竟也都是行山路离开的楚州。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思索片刻,曹野忽然问:“勾娘你可有听说过,棱睁鬼?”

“棱睁鬼?”

勾娘从小习武,虽也看了一些诗书,但比起在屋子里看书,她还是更爱去院子里练剑。

她无奈道:“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别卖弄了,快说。”

曹野笑笑:“我只是忽然想起,小时我曾在我义弟裴深那里读到过一本闲书,记录了前朝楚州一代的祀鬼仪式……非要说的话,阿深可比我要博学,毕竟,我读书那是因为生病闲得慌,但阿深可是宁可不睡觉也要彻夜读书,要不,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把头发给熬白了。”

直到现在,曹野都还记得,裴深刚来曹家的那会儿,很少说话,除了上国子监,他大多数时候都闷在房里读书。

曹野一开始只当他是怕生,还去找过他几次,结果很快就发现,裴深确实是块读书的料子,看东西过目不忘,而且,还异常刻苦好学。

来曹家的前两年,裴深就将家里的藏书都读完了,有一回曹野打趣他一进了书库就像是耗子掉进粮仓,结果裴深却说,那是因为他小时候无书可读,就连识字都是在沙土地上,看着他爹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硬生生学会的。

说起这些,裴深看上去总有些阴郁,而曹野也知他出身贫苦,父母早亡,只是因为八字与自己相合才被曹嵩选中,后来便也不再过问了。

曹野道:“那时,我与阿深经常交换书来看,有一回,阿深在国子监没回来,我便去他房里,意外发现了一本古书,颇对我的胃口,所以,我至今都记得那书上所记之事。”

传言,楚地有饿鬼名为棱睁,肚子生得奇大,偏偏嘴又细小如缝,故而只能吃些细小且精贵的肉类,比如,人的心肝。

楚州自古便颇为信巫,早在前朝时便已有人杀人祭鬼,而棱睁鬼因张不开嘴,对入口之物亦十分挑剔,最喜吃读书人和出家人,楚地有传言,称棱睁鬼吃一个读书人便可抵三个普通人,吃一个出家人则能抵两个普通人。

“听起来,这棱睁鬼比五通还该死。”

听完曹野的话,勾娘的脸色不禁冷了两分,俨然是对这些乡野陋习厌恶至极。

她冷冷道:“若真有此鬼胆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定将它碎尸万段,拿来喂狗。”

显然,和勾娘这只麒麟相比,寻常煞神都不太够看。

曹野笑笑:“麒麟骨大人,消消气,要知这些鬼神之说说来说去,最后也都是人在捣鬼,读书人和出家人不过是个噱头,这两者都要外出赶考和化缘,方便下手,于是,养活了当地杀人剖肝的盗匪……这些人一环扣一环,谋的,都是利。”

勾娘想了想:“这么说你觉得这些人失踪和棱睁鬼有关系?”

“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有一种预感,楚州的天罗,恐怕早已死灰复燃。”

曹野脸色凝重。

纵使南天烛身为鬼童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但她所窥见的依然不过是天罗累累罪行中冰山一角。

当年,阮云夷平乱归来后,一开始什么都不肯和他说,后头抵不过曹野软磨硬泡,这才终于告诉他一些在楚州的见闻。

阮云夷曾说,光是在天罗地下找到的人尸就有将近百具,而这些人死相千奇百怪,甚至还有人嘴里含着自己的眼珠……这些祭品大多都是天罗在外掳掠而来,只是因为有当地的达官贵人出钱祀鬼,便有人要为此白白死去。

更不要说,后头这些凶徒去了别处,诸如离楚州只有几日车程的潭州,在那里,他们甚至还会吃孩子。

若是当年,那些天罗教徒并没有被斩尽杀绝……

忽然间,曹野深吸一口气。

“勾娘,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他问:“那些被判官舌判死的人,都是真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