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滚很是知礼,放下车掸掸身上的灰才过来跟她作揖:“段娘子,除夕安康。”
“你运这一车菜去哪儿啊。”段知微略微好奇道。
“我自蜀地来长安,一个人过春节略感寂寞,因此邀请了在长安城内生活的妖怪们一起去终南山脚共度除夕。”
它扭头看看菜,又点点头:“山脚土地庙的阿雪阿墨给我提供了场地,那庙里也有灶房,我只需带着菜和调料过去便好。”
“有人陪着一起过除夕那真是太好了。”段知微觉得这场群妖宴会听上去就很温暖,于是大方赞助了一坛腌酸菜。
“这个煮鱼炖汤都好,若是你只吃素的话,酸菜炒粉条也十分的爽口。”
阿滚又深深朝着段知微作个揖,而后拖着一车菜走了。
它的披风在北风中烈烈飘扬,还真有些大侠的味儿。
段知微一直看它圆滚滚的身影消失,才回了食肆。
过了晌午,邀请的客人全部都到了,李衡带了一坛经年的霸陵酒,听说很值几个钱。
他很是骄傲:“这酒自太宗时......”
被陈桂芳一下打断:“行了行了,你怎么不说这酒自尧舜时就有了。”
李衡气得脸色发红:“怎可用圣君来开玩笑?”
“那你还拿太宗擡高你这酒呢?”
段大娘在跟蒲桃奶奶唠嗑,老人家想来也许久没进到这么热闹的氛围里头来,笑得嘴都合不拢。
段知微还坐在食案边对着菜单发愁,被阿盘安慰道:“来个暖锅,再随意炒几盘菜便好,除夕夜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大家热热闹闹的说笑一回就好,在吃上面不用那么精细。”
段知微突然觉得阿盘说话很有几分哲理。
因着过年,市面上卖牛肉的摊儿也多了起来。在本朝,牛肉贩卖这件事时而管得严,时而管得不严。
当今圣人就懒得管,毕竟他本人也十分爱吃炙牛肉。
上行下效,最近酒楼里也出现了牛肉的菜,于是段知微也放心大胆买了一份牛前腿肉,做了牛肉卷,预备用来涮锅子。
除了蒲桃的祖父母不用动手,其他人全部被发配到了各处干活,李衡一边蹲在井边洗菜,一边小声嘀咕:“早说我带下人来了,堂堂大理寺少卿蹲这洗菜说的。”
陈桂芳来取洗好的菜,听这话不乐意了:“自己做的菜吃着才最美味,你懂不懂,再说了,人袁都尉与你同级,也没见他抱怨,就光听你抱怨了。”
李衡赶紧闭上嘴。
段知微在灶房忙着给鸡肚子里塞冬菇、糯米饭等,听他俩斗嘴,笑得拌馅的手都不稳。
袁慎己在一旁大力剁肉,看她笑,也笑了:“李少卿出身名门望族,难得吃瘪。”
段知微朝着窗口望一眼:“他乐在其中呢。”
铁锅里的骨汤已经炖得奶白,配上菘菜、冻豆腐、豆芽,再来牛羊卷,这就是暖锅的配菜了。
炒菜则是爆炒腰花、红烧鱼、松子鱼和盐水鸭等,鸡鸭鱼肉齐全。
众人忙碌一下午,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忙不叠得伸筷子来吃。
铜锅炭火正旺,奶白汤底冒的气泡炸开,氤氲香气扑面而来。
夹一片牛肉,涮几下便熟,段知微挑的牛肉肥瘦相间,中间夹着细腻油脂,嚼起来十分嫩滑。
八宝鸡是在锅上蒸,最后淋一层热油,鸡肚子软烂,一下被筷子划拉开,露出里面满满的糯米饭、笋片、火腿丁、栗子丁,色彩丰富,看着就美味。
这菜色泽红亮,鸡肉酥烂香糯,里面的各色菜也饱吸了鸡肉的精华,都十分鲜美好吃。
其他的爆炒腰花脆嫩,盐水鸭紧实而不肥腻,松子鱼炸得很酥脆,外酥里嫩,这道菜做起来麻烦,段知微本不想做,是金华猫点名要吃,结果它下午偷喝了酒,现在还在暖炉边呼呼大睡,与这道菜失之交臂。
一顿饭吃饱喝足,大家纷纷给蒲桃、小狼送上朱绳串的压岁钱。段知微往食案上放了杂果盘和八宝饭,大家围在暖炉边闲聊。
段大娘年轻时候大江大河走了一趟,经历多,也健谈,大家都爱听她讲故事,最后她说:“今儿是除夕,各位知道听响卜吗?”
大家都摇摇头。
“或有祷灶请方,抱镜出门,听市人无意之言,以卜来岁休咎者,谓之听响卜。”
简单来说,除夕之夜将长勺放入盛满水的锅中,祈祷后拨勺使勺子旋转,然后按照勺柄方向抱镜子出门偷听,第一个遇到的人,他第一句无心之言,便是祷告之事的凶吉。
正巧灶台还坐着水。
段知微本想许愿问问今年能不能弄个大财发发,看到一旁站着的袁慎己,拉着他来许愿。
“我不信这个。”他说。
“不管!”段知微很坚决。
袁慎己只能无奈去拨弄锅里的长勺,很快勺柄在热水里转了几圈,停在向西的方向。
“本就除夕,还过了宵禁,路上怎会有人?”他看上去很是无奈。
段知微拉着他的臂膀往西走一圈,她也觉得路上不会有人:“我知道,我暮食吃撑了,拉你出来消消食。”
夜色深沉,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路两边的商肆挂着的红灯笼随风飘荡。两人往西走了一条街,被北风吹得头发都乱了,正准备回去烤火,却突然听到动静。
南街卖豆腐的老翁不知为何出了门,又因为眼神不好被个坑绊倒,段知微两人赶紧去扶他。
老翁骂骂咧咧被他两搀扶起来:“找了长安县多少次,都不来这破路填个坑,我看这长安城要完!”
袁慎己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