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卡拉眯着眼睛,仿若在小憩。水泽哗哗作响,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底下游动着。扑簌簌一阵响声之后,一只白鸟落在了德卡拉小腹的位置。它啄了啄她身上的骑士盔甲,发出镚的一声响。这异样的、与自然相悖的声音似乎是白鸟那没有一枚鸡蛋大小的脑子所无法处理的,它茫然地歪着脑袋,在德卡拉的身上跳动了两下,但也并没有飞走。
就在这时,某个东西破水的声响突兀又急促地响起来——那个始终在水面下游弋着的生物以捕食者的姿态快速破出。那是一只约有成人大腿粗、身上覆盖着颜色鲜艳的鳞片的长蛇。白鸟急忙想要飞走,然而它的翅膀被长蛇的牙齿钉穿了。它咕咕地叫了两声,似乎伤口处被长蛇的牙齿注射了毒液,便被麻痹得一动不动,任凭摆弄了。
长蛇扭动着身子,盘踞在德卡拉的身体上,它先是将白鸟拥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将它绞死。在外表来看,白鸟的羽毛仍然是完好的,身躯里的骨头和内脏却完全被搅烂了。一阵鳞片摩擦的声音、骨骼被拧断的悉悉索索声响之后,长蛇盘踞在德卡拉的身上,将白鸟的身体一整个吞进了肚子了。
蛇的口齿被拉到最大,囫囵地吞下一个比它身躯的直径更大的生物,在食用白鸟之后,它的身躯被撑起来一块,甚至能够看到白鸟的尸首被逐渐咽下去的过程。自始至终,德卡拉都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而动物们也没有把她视作活物,似乎她只是水泽中静静躺着的一块石头。她的银发被水浸湿,在脑后轻轻漂着,犹如某种稠密的水生植物。
她并不说话,也没有动作,甚至似乎没有呼吸。在许久之后,她突然笑了一声,她说:“你还要看着我么?我不会再干什么了,你没有必要那么防备我,好像我是个只会杀人的疯子。”
姜芜沉默。她们之间没有直接沟通的方法,德卡拉说什么,姜芜只能听着。但姜芜也的确正在警惕她,毕竟她方才干了那些惊人的事。
德卡拉闭上了眼睛,她将自己的面孔也浸泡在水里。蛇冰冰凉凉的面颊贴上来,嘴角还沾着血,她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在你真正成为神之前,我只会在这里休息……不要再看着我了,一直被神注视着,其实是一种很疲惫的体验。”
她的面孔完全沉入了水中,模糊不清了。
姜芜将意识收回,只留着一小点注意力在德卡拉身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她作出其他什么大动作之前,姜芜不会再注视着她了。
实际上,姜芜也的确有着其他事情需要去做。她的意识扫视、搜寻遍所有自己能够巡视的地方,寻找着自己的恶魔们。他们必然没有死去,但存在的形态却与先前有所不同。以姜芜对他们的熟悉程度,即使他们是附身在了一只小鸟、一只小虫身上,她也能够以对其气息的熟悉找到他们。而寻遍一二层世界,她都一无所获。
第三层世界是如此狭小,于是姜芜几乎不报希望。但当她的注意力放在巨树空间之后,却为眼前的场景感到茫然:德卡斯特坐在树根上,但他已不是那副少年的身躯。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姜芜熟悉的、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似乎非常的迷茫、无措,姜芜一时之间也分不出来他现在是什么状态,他的意识到底是哪一个“德卡斯特”。或者说,他到底是谁。
在巨树的底下,是一片血红。地面上蒙上了一层阴翳般的血迹。到处散落着身躯——姜芜所熟悉的、她的恶魔们。他们都脸色惨白,紧紧地闭着眼睛,看起来一副非常虚弱的样子。他们的身上倒是没有任何伤口,穿着与样貌也是惯常的样子,看起来很“正常”。
姜芜尝试着与他们进行交流,失败了。德卡斯特怔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他用一种复杂的、悲哀的表情看了那些恶魔的身躯一眼之后,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巨树的树干上。
他闭上双眼,喃喃自语,念着某个冗长的、姜芜毫不理解的咒语。即便如此,姜芜也能够从魔力的流向波动中意识到他正在启动巨树中的某个法阵,向其中注入自己的力量,以启动法阵,使其开始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