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是脚步声响,约摸人来开门,是赵芳庭。
折柳冷淡而毫无感情的声音于他身后响起:“赵芳庭,你这般缺德,往后定要不得好死的……”
“承姐姐美言,我若死了,在天灵魄能护佑宁德军,死又何惜。”赵芳庭从善如流,谈论着生死前路,打开了门。
应怜局促立在廊下,目光越过他,望向里头的折柳。
折柳枯坐在屋内,一缕天光散淡,无力地笼在她身遭,她冶媚却无表情的面庞便一动不动在这一团黯淡的光雾之中。
赵芳庭临走时向应怜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应怜入得屋,静得仿佛听得见轻软鞋底落地的声儿,一步又一步,将那团光雾掩住,在折柳身前,“你们……商议了什么?这般阵仗。”
折柳长吐了一口气出胸腔,慢慢活了回来,摇摇头,“无事……对了,天宁节的宴说到哪一节了?咱们继续。”
她仿佛抛下了先前的不悦,又与她核对起筵席的操办事宜来。应怜也不好再问,只得将疑惑压在肚内,随她去了。
·
天王府这样的地方,外头瞧着森严气象,实则当真混进去了再瞧,不过一张薄薄的纸皮,唬人尚可,内里筛子一般,全是疏漏。
凡人心有欲壑,便有可乘之机。
许掌事便是这样一条可以钻的空子。
此人算天王府一个末流的小头目,同一干掌事共同管着侍奉天王起居的职责,总想着能再进一步,出人头地,一时却不得其法。
赵芳庭便因此私下里找上门来,道:“我知掌事心事,特来为您出一计,好捧您在天王跟前出一出风头。届时您若高升,可别忘了我这小小的谋士。”
“是何计策?”许掌事果然上钩。
赵芳庭便凑过一颗滑不溜手的脑袋,与他嘀嘀咕咕了半晌。
“您只消往天王跟前献策,言道可劝降那僧人,做成了这一件,可不是十分的功劳?天王必定大悦,倒时还怕没您的好处?这差事瞧着难,可您只管交给我……”
许掌事听罢了,半信半疑,“那僧人可是这般容易能降的?你若做不成,平白连累了我。”
“如若不成,您只管要我的脑袋!”赵芳庭胸有成竹,“只是还得烦您将他从狱里弄出来,那么个污七八糟的地儿,我那女娘可施展不开。”
许掌事还是犹疑,“不可,他若跑了怎生是好?”
赵芳庭心底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愈发恭敬,“那简单,锁着他手脚不就成了?”
一番话果然说动他,有了立功高升的饵在前,此人便心甘情愿套上嚼子,驮着赵芳庭往前走了。
·
应怜自然领了这一件差事。
一切都在私底下、见不得光的地儿,有条不紊地进行。她所要做的并不多,不过在妆镜前,细细地墨扫了眉、胭脂染了颊,唇上一点绛色匀透;又换了锦罗绣襦,杏黄云烟的交领掩映下,微露妃红抹胸一痕,敞身窈窕的褙子下,轻红系带掐得一把柔软腰肢,蝶恋花郁金裙、珠玉凤头履,顾盼淑静、端庄无复。
折柳为她挽了髻,将珠翠帘梳饰在一顶莲花轻纱冠旁,已是十分惹人,却见应怜于发心里又簪了一支青翠的闹蛾,便笑问:“这是上元的样式,你戴它作甚?”
“我就爱这一支。”应怜道。
折柳也随她,穿戴毕了,切切地叮嘱不可教人听漏了口风。此一回去,她是“美人计”的美人,可不是宗契识得的那个应怜。
“我都省得。”应怜答应。
折柳便又递来个食盒,里头盛着酒食,望望天色近午,便好好儿地送了出去,依赵芳庭的吩咐,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
这是许掌事特特吩咐的,好避人耳目,只将几个心腹安置在那处,看守着宗契。
应怜得了一块腰牌,见了看守人等,便摆出来,重重守卫放过,一层层愈发近了小院。
她心中砰砰狂跳起来。
喜悦、担心、忧虑,甚至惶恐,一遭遭从心底里游了个遍,最终停在了院里屋外。
那里头便待着他,她终于能再见着。
折柳早已等在庭院里,并不近前;应怜提着食盒,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