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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 103 章 单铮的一天(1 / 2)

第103章第103章单铮的一天

这日休沐。

单铮习惯了卯初醒起,难得今日闲散,又被折柳迷迷糊糊缠着,便多留了一会子。

早上火气格外大些,馨暖如春的室内,有她懒懒地挂在自己身上,动一动便往脖颈里蹭,方切悟何为温香软玉。

他有些意动,这些天的食髓知味,轻抚一抚,三分的火气便窜成了七分。

折柳也随性,懒怠睁眼,任他施为。

好事正酿了一半,不上不下的当口,忽听得外头喧嚷,却是从人正与个半大小子说话。

说话的是陶岳,“我都起了,义父怎么还不起!说好今日教我枪法,他却怎好睡大觉?”

一沓忙乱脚步,从人拦阻:“小郎君稍安勿躁,去花厅吃些蜜茶,再略等一等!”

……

撩起的兴致被搅扰,折柳把他掀下去,吃吃地笑起来,“你的好干儿……去吧,别教孩子笑话。”

“……再一会子。”单铮亲她,话有些含糊。

折柳却不依,“你这一会子,他茶都要多吃三碗……好了好了,你去就是,我等你。”

她取来早熏好的衣裳,为他穿戴。单铮只得偃旗息鼓,才穿整好了,外头人进来,备下盥洗时,那皮猴儿又忙不叠地跟进来,手里尚托一盏蜜茶,咂摸咂摸两口,上蹿下跳地为他递青盐、递茶水、递手巾,毛手毛脚地殷勤。

单铮哭笑不得,一会儿,里头掀帘出来了折柳,略略拢了散发,也不动手,只坐一旁瞧着。

陶岳献殷勤之余,又干脆利落地向她一拜,“义母。”

“哎!”折柳笑得合不拢嘴。

“我一个时辰便回。”一应齐备了,单铮教取来自家精铁枪,向折柳道了一句;见她满腹心神,大半却在那小子身上,心念一动,偏头凑过来几分,声儿轻轻的,“咱们以后也生一个。”

折柳那笑才凝在脸上,想说什么,他却已往外走了。

去后府署校场的路上,单铮问陶岳,“小山,你想家么?”

“不想!义父与叔伯们待我都好得很。”陶岳道。

而后转过连廊,到了空地,猴儿似的皮实才慢慢多了一分窘迫。陶岳抓抓总角,有些难为情:“……有一点。”

单铮笑着拍了拍他脑袋,校场上,丢给他一柄比寻常枪身更短小的铁枪,那是特为他锻制的,“以后得了空,我与你义母再去沂州,便带你归家,如何?”

陶岳道了声“好”,执枪杵地,想了想,又觉不妥,“义父以后日理万机,我怎么好搅扰?还是我自个儿回去吧。”

“日理万机?”单铮觉得有意思,“谁教你这话儿的?”

“十八叔。他说你以后要做皇帝的,做皇帝都是日理万机。”

单铮立了片刻,在孩子跟前,便不再揪扯这话题,拉开步势,枪杆一拍他肩,“行了,上回教你的‘斜挑千山’一式,耍来我瞧瞧。”

“是!”陶岳一双乌皂的眼陡亮,更凸大起来。

一大一小,便就蒙蒙的天色中,纵横来回,攻者迅猛、守者沉稳,练起了同源异势的枪法。

如此往来,一个时辰。

休沐日,陶岳得了解脱,不再要去学堂跟随柳娘子学那之乎者也。单铮便叫来两三个枪法出众的,陪着他继续耍练,自个儿则料理别的事去了。

天色这才大亮,日头斜升,单铮依原路返,回到后宅,想折柳这会子不知正做什么,也许在梳妆。

果然所料不差,才进得屋,见内室一帘儿掀起,半露着折柳花玉似的侧脸,两个女使在左右,正替她髻上玲珑小冠旁簪带朵的红梅。

梅香如玉砌冰晶,在这蓬莱暖春的室内,勃勃地发散,浸得单铮心中一角软了下来。

他退了女使,来到她近旁,同在鸳鸯相缠的镜里,亲自替她将一簇梅花攒上。镜中人鬓发婵娟、修眉横翠,一双盈盈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他,而后偏了半个头,眉梢眼角里携着淡淡情意,将他勾下身来,亲吻温存一晌。

单铮怜爱她已极,坐下来,将她纳在怀中,半晌才想起,“你吃过了么?”

“等你呢。”折柳就着这略显浮浪的姿势,向镜里观瞧,脸晕了霞红,秀美的指尖唇上轻抹了抹,将被他吃花了的胭脂勉强匀了。

他也有些脸热,才要带她起身,去用早食,却觉折柳轻扯他衣袖,开口时淡淡地有些忐忑,“我有一事,要与你说清楚。”

“你说。”他微笑。

“我……难有子嗣的。”折柳低着头道,“恐怕这辈子,也不能为你生个一儿半女。你总要有后,不如……”

单铮一愣,恍然悟起,先前竟说错了话,却教她勾起了伤心事。

他抚了抚她下耷的眉眼,想了片刻,问:“你跟我,是为了荣华富贵么?”

“自然不是。”她纳闷。

“那我娶你,又怎是为了子嗣?”他慢慢地安抚,“像我这样行大逆之事的人,纵有子嗣,也要遭我所累。不如就咱们两人,图个轻省。”

折柳眼睫微颤,勉强有了点笑意,“不许说丧气话,我等着见你封王拜相呢。”

单铮抱住了她,如拥了珍宝在怀,将心事一点点剖来与她,“我从未想过封王拜相,更未想过什么大位。我那时反出,心中只为报仇;一步一步走到此,又添了为兄弟百姓立命的想头。他们信我,我便不能负人所托。但若此间事了,我不愿坐在富贵权势之上,一辈子无所寄托。你可要随我遍游九州,见山河风光?”

折柳睁大了眼,望着他。

她心中慢慢地随他的话而勾勒出山河轮廓的胜景:玉门关外无西虏,千家灯火照长城。好一个河清海晏的大天下,容得下他们两个尘埃一般的人走遍,再无所累。

她从未想过,她的未来,竟还有这样可能。

“……好。”折柳久久说不出话,只能吐出这么一个字,又点头,怕他反悔,“好、好!”

单铮笑着亲了她嘴角一口,携她起身,“那好,咱们先去用饭。”

·

虽是休沐,作为主帅,他却一日也休不得,总有不分白昼黑夜的事务堆积起来,等他决断。

巳时,单铮来到府署正堂,处理公务。

这里就如一个小朝廷,各班各房的值官都有。其中权力大者,有采买度支的王渡、民政刑律的林文贵、军政粮草的赵芳庭,余下各人等分管调度,有如鸿毛鳞羽,一支一缕皆丝毫不得差池。

各主事已将文书分类齐整,只等他最后拍板。这一日的文书摞起来,也尽够一二尺高。

单铮一边核查批阅文书,莫名便想起陶岳的那一句“日理万机”,不由得心叹,才江宁附近几个州县,忙乱待核之事已多如牛毛;真如龙座上天子,管着率土之滨,一天十二时辰,恐怕连如厕的功夫都难有,他竟有闲情逸致纵情声色。

怪不得百姓无依。

赵芳庭也在值,只在隔壁处理些事,又随听他招呼,问些事理。两下里埋首到日午,赵芳庭唤来从人,“几时了?”

“午时末了。”从人道。

“竟这样晚了!”赵芳庭欠身神了个懒腰,到外头来请单铮,“哥哥,左右过了饭时,咱们歇一歇。我正巧晓得有一家食店,古董羹的吊汤最是鲜美,咱们去尝一尝,好不好?”

单铮也意动,批完最后几道文书,一发来了兴致,“行,只是人少寡淡,不如将宗契、大仁几个叫来,咱们一道去吃。”

大仁是钱美的字。他家远些,赵芳庭当下着人去请;杨兴、李三郎正值在校场里射靶子玩,一会功夫便兴冲冲地来了,几人一道出府,顺着路去寻家住附近的宗契,一伙同去吃古董羹。

一行马至宗契家门口,入到庭院,见从人小乙笑道:“将军们来得正巧,一道来瞧高僧那写真!京城里来的孙娘子妙笔圣手,当真画得绝了!”

原来正有一丹青手,号孙娘子,据说曾做过朝廷画贡院的翰林待诏,尤其善人物写真,近日不知如何,来到江宁,阴差阳错被以往相识的柳娘子逢着。故人相见,百感交集,便请入家中,这一日为宗契画了写真。

众人攒簇着进到厅堂瞧稀罕,果见当中堂上坐着一人,簇新的青灰直裰,皂色领缘硬挺利索,更勒衬得肩宽体魁,云霄的青松一般。

他本就目清而神俊,眉宇间更有一段由心生的英气,比之常人出类拔萃;却偏偏出在尘世之外,一点禅性悟在仪态之中,与丈夫气概融成极为醒目的一体,教人心旌随动,难移眼目。

那对面作话的孙娘子,凝神静气,纸上丹青一一作来,不知不觉之间,竟肖得了十二分神意,将眉眼身形里出俗的禅性蓦写得明晰澄澈,教人惊叹。

单铮等人屏息立于左右,惊异满面,愈发心驰神往。杨兴便轻声道:“这娘子好神异的丹青!好不好我也请了家来,写作一幅!”

孙娘子置若罔闻,依旧作她的画,却纸上人面相看了良久,蹙眉不语。

宗契向各人一点头,见孙娘子久久不动笔,问:“可已好了?”

“尚未。”孙娘子面貌清秀,却自有一股无可撼动的严肃,使人不敢调笑,“你心中所想为何?”

“无物。”宗契不解。

“有神,无情。”孙娘子评价,对所画不甚满意,却一时难更描摹,不觉踟蹰起来。

一旁单铮看了又看,把画几欲看穿个洞,觉着已是大妙,“拿出去画影图形,一逮一个准。”

“哥哥,孙娘子丹青臻至化境,哪是街头那些庸笔可比。”赵芳庭啧啧称叹,“至此,意已不在一颦一笑,而是个中性情了。”

说话间,屋后的帘儿一掀,冷风乍携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香入内,却是应怜带着女使茜草而来,见几人,行了一礼,便教茜草将才煎得的茶沏了与新来的客。

那一点幽微的寒香,便被甘美的茶香盖过。众人见茶中膏腴如细雪,食之清苦却回甘无穷,称赞不绝。应怜亲捧了一盏与宗契,望望孙娘子,低声与他说了句什么。

宗契不觉扬唇,笑入眼眸。

孙娘子眼一亮,蘸了墨,往那眉目间极细微地飞了几笔。

那寥寥数笔,便好似龙目生睛,霎时点得一个出世的罗汉,生出了人世间的鲜活;所谓得一缕造化神秀,不过如此。

她落完了笔,长舒一口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