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只是不语，上前将他搀起来，挪到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我不需要你帮我！”
黑暗中，小麦的眼神闪了闪，道：“没事的，我有数。”起身便走。
“回来！别去！！”温书青的喊声沙哑而虚弱，恨自己不能动弹，眼看着那道纤弱的背影也消失在通道中，只留地上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灯。
小麦动作十分敏捷，这些时日她已弄清了分坛的房屋格局，当下直奔药师的居所而去。
夜静得悄无声息，连鸟叫也不闻一声，只见一个轻如燕子的身影穿行在庭院长廊之间，不一会儿就到了她要找的地方。
药师的居处颇为僻静，主要负责供给帮派的迷药撒子，平日里少有人来，也不算什么机密之地，因此只有一个值班的童子，外面倒无人把守。
小麦心中虽然焦急，但行动还是颇为谨慎，远远等了片刻，见果真安静，这才动手撬门。
温书青若见了她这么熟练的开锁手段，恐怕又要吃上一惊。
吱扭一声响，人影闪入室内。
守药房的童子刚睁开惺忪睡眼，哼也不及哼一声，就给人敲昏了过去。
小麦燃起桌上的蜡烛，借着微光翻找那摞满架子的瓶瓶罐罐，一边竖耳听着外面的响动。
她心慌，手底下却还挺稳，很快找到了那瓶解药，揣在怀中，吹熄了蜡烛，飞快退出房间，想了想，还是该关门——万一有巡夜的经过，不至于这么快就发现药房进了人。
她轻手轻脚合拢了门，一转身，僵立当场。
左小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极不自然地抽动一下，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谢三娘’擡起粉白的手，一下下抚着胸口，强笑着道：“可吓我一跳，公子怎么也不出个声啊？”
左小天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三娘身体不舒服？”
“额……可不是么，这两日难以入眠，妾这心儿呀，砰砰地乱跳……这不，特地来取些安眠的药粉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上面小字写的正是‘舒眠散’。
“哦……是该，是该。”左小天嘴上说着，又往前迈了一步。
此刻两人已离得十分近了。
小麦尽力放松自己的身体，面上不动声色，媚眼如丝，用谢三娘那七分慵懒三分沙哑的声音道：“这么晚了，公子也睡不着么？您用什么东西打发下人来拿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左小天目光闪了闪，为难地叹了一声，道：“我并不失眠，可是有人不让我睡啊。”
‘谢三娘’目光闪了闪，面现疑惑之色，“呀，什么人敢搅您的好梦？”
左小天盯着她，幽幽地道：“葛飞龙……不过，我不怪他，因为他方才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情。”
“呦……是什么呀？”‘谢三娘’的语气和眼神也渐渐变了。
左小天擡手，牵住她垂落胸前的一缕秀发，绕指把玩着，倾身在她耳边道：
“他说我命你前去替换他……可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命令了。”
糟了。
左小天靠上来时，小麦只觉一阵战栗从脊椎直窜上头顶，像是一只被蟒蛇缠住的鹿，无处可逃。
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左小天的手顿住了，轻声问：“你笑什么？”
‘谢三娘’道：“您别被他骗了，实际上啊……”她说着，人不退反进，往前凑去，都快贴在左小天身上，声音却哼哼唧唧的，撒娇般去捉左小天的衣襟——突然右掌心多出一支短匕，直刺向左小天心口。
啪的一下，持刀的手腕被人一把叼住。
“贱人，果然是你！”
小麦右手撒开，匕首直落而下，被左手接住，再次捅向左小天的小腹。
又被格开。
她本就不擅长近身战，一手又被制住，只有以快打快，逼左小天退身，她才有施展空间。
刹那间二人过了十几招。
左小天腕子上吃她一下，虽未伤到筋脉，但也不得不撒手。
小麦借机闪身，一跃拉开距离，擡手一挥间，清脆的铃声自她指间响起。
左小天面色一变，只见数点金光迎面袭来，他飞快躲开，身后柱子响起笃笃几声，回头看去，只见实木的柱子上嵌着数个金铃。
左小天咬牙切齿，甩手回了三支镖，却也落空了。
“贱人，你敢背叛义父，那日跑了算你命大，少爷没工夫捉你，你竟还敢回来！”
小麦也不答话，双臂如拨弦般连连挥动，铃声不绝，逼得左小天不得不滚身躲避。
左小天大吼：“你敢用义父传授的金铃对付我！”
小麦虽想杀他，但心知此刻不能恋战，叱到：“打你就打你，还挑兵刃么！”又连着十几发，逼得左小天躲在柱后不能探头。
小麦趁机抽身便走。
左小天却不追。
他不必追，因为早有人在前路等着了。
小麦只走出数十步，又慢慢退了回来。
一个佝偻衰老的身影自角落隐现，正是那个将温书青引入陷阱的杨坛主——杨天喜。
小麦一步步后退，手擡了又擡，金铃却没发出去。
十步间，她额角已起了汗。
杨天喜咳嗽两声，看着她像被逼入绝境的动物，仓皇之色已经浮在脸上。
“小姐，那铃铛对属下没用，您是知道的。”杨坛主慢悠悠，一步步逼近，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气势也没如何迫人——简直就像个市井常见的老人，周身弥漫着腐朽而陈旧的气味，令人疑心他是否下一步就会摔倒。
小麦却很怕他。
这种怕，就像是兔子见到了鹰——即便兔子年轻强壮，而鹰苍老衰颓，这种刻在骨头里的对天敌的恐惧也不会改变的。
左小天也不再躲闪，笑着堵住了她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