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2 / 2)

好像一阵狂风刮了过来,温书青眼前一花,那人就迎面撞过来,给他一个熊抱。

好悬没把肺撞出来。

温书青给他勒得喘不过气来,锤锤他后背,示意先放开。

易南津好像个激动的猴儿,上下扫视不说,还摸胳膊擡腿的检查上了,生怕师弟那衣服

他一番摸索,点点头,嗯,没缺胳膊没少腿,不错,不错,一边想,一边顺手在温书青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你小子跑哪去了,叫我们好找!”

温书青嗖一下弹起来。

顾渊:“…………”他看向易南津的眼神何止不善,简直隐露杀意。

温书青尴尬低吼:“别闹!”他们师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除了大师兄性格格外的老成,其余几个都很开朗,尤其这四师兄,从来就玩笑无忌,大家又都是男孩子,啥时候避讳过肢体接触?

温书青之前也不考虑这些,可现在不行啊,一想到顾渊在旁边看着呢,他脸上就隐隐冒烟。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前边又开了锅,噼啪一阵乱响,易南津回头一望,蹿蹦起来招手:“这呢!老五在这呢!”

温书青瞪大了眼:“难道——”

下半截话没说出口,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大师兄的身影。

蒋天昭二指间还夹着一片残剑,随手一抛,又刺中一个。

周遭一片咿咿呀呀的喊痛声,温书青看着大师兄漫步过来,眼眶有些红了:“师哥。”

蒋天昭打量他数眼,眉心又蹙成了一把剑:“不是说在关外疗伤有些成效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他是医毒不分家,一打眼,就看出师弟外强中干。

温书青有点儿心虚,低着头不语。

易南津还“嗯?嗯?”没明白什么意思。

温书青一伸手,把旁边沉默的青年拽过来,干巴巴的说:“师兄,我来引荐一下,这是顾渊。”又侧头对顾渊道:“这位是我大师兄蒋天昭,江湖上人送绰号‘小达摩’的便是他了;这是四师兄‘阴阳扇’易南津,都是一家人,你们认识一下。”

一、家、人。

嘿。

蒋天昭和顾渊的视线在半空相碰,似有噼啪一声电响,齐齐撇开头去。

温书青:?

他隐约察觉气氛不对,不过,现在也没工夫细究,越过蒋天昭的肩头,看了眼那半疯似的明家主,低声道:“师兄,你们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说起这个,易南津没好气的叱道:“还不是因为你三姐!八百里加急的书信送过来,催命一般叫我和师兄来助你,偏话又不说明白,信里讲的模模糊糊,否则,我们何至于跟这小子——”他那扇子往顾渊的方向一点,来不及说下去,蒋天昭擡手往他嘴巴一档,截道:“书青,我问你——楚家堡那些宾客,当真是他杀的?”

他看向顾渊的视线始终带着戒备,十分不善。

温书青的双眉骤然一拢,神情肃下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横跨一步,拦在二人之间,阻隔了那道打量的视线。

“大师兄,我可以担保,顾渊绝对是被人诬陷的,楚玉楼婚宴那日,我始终跟在他身边,不曾离开过。”他凝视着蒋天昭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若还相信我,就不要疑他。”

蒋天昭眉间的竖纹倏地一深,视线在他两人间游动、徘徊,目光落在温书青那只半擡着往后舒展的手臂上——这动作好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好半晌,终于,那“剑痕”又慢慢展开了。

然后他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

温书青看在眼里,暗松了一口气。

他方要说话,蒋天昭突然道:“既然是冤枉的,跟他们瞎耗什么?你带人走吧,这边我和南津处理。”

说完,回过身去面对着那些明家人,擡手在耳边摆了摆。

温书青:“师兄……”

“唰”的一声,扇面一展,易南津笑眯眯的,额前两绺垂至眉骨的头发,给扇得往后飞扬开去,“你俩有事先去办事,这里有我都绰绰有余,用不着大师兄出手。”

这话当然是夸大了,多少沾点儿不要脸:方才他俩也是打了半天脱身,尤其,蒋天昭坚持不肯杀人,更是耗费额外的力气。

易南津虽没受伤,但也是灰头土脸,本来半白半黑的袍子,黑的那面依旧黑,白的这半边是连土带血,还有点儿碧色的不明液体:仿佛是给哪个打得胆汁都吐出来,正喷他衣摆上。

那扇子都晃出残影了,也潇洒不起来,一副狼狈又傻兮兮的模样。

温书青看看他们,心头一热,眼眶一酸,险些没掉下泪来。

顾渊却冷冷的道:“冲我来的事情,用不着别人——”

温书青唰一挥手往他脑袋一拍,啪的一声,瞪着眼,凶巴巴的道;“什么别人,那是我师兄,就是你师兄!”

顾渊给他这突然的一下,打得愣住了。

温书青一手牵住他,回头对师兄小声道:“姓明的那疯子死钻牛角尖,对付他,脑筋得灵活些,师哥,交给你了!”

易南津眼珠子盯着那两只牵住的手,牙根有点刺挠,匆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去吧!”

儿大不中留,眼不见为净,你俩赶紧消失。

雪,越来越大。

原本只是细盐一般,落在人身上,凉丝丝,似有若无的。现在,已成了鹅毛飞絮般,直挺挺落下来,打在身上,竟好像能感觉到一些切实的份量。

温书青拉着顾渊急奔。

“你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温书青疾奔中侧首:“嗯?”

顾渊闷闷地道:“你骗他们,说婚宴那天一直跟我在一起。”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雪声簌簌,细碎而密集。

不止雪片是细碎而密集的,落雪的动静更是如此——这不比雨声那么嘈杂,莫名有一种宁静人心的力量。

温书青喜欢听雪,不过,他是喜欢坐在茅庐内,捧着手炉,饮杯姜茶,那时刻去听窗外寂静而辽旷的雪声,真是人生一大雅事。

要是能有个烤红薯更好,就算不那么雅,也至少是美食美事!

——绝不是现在这样身临其境,浇得满头满脸湿透,几乎看不见路、睁不开眼的拥抱大雪。

他还没爱雪到这份儿上。

更何况,他正在竭力回忆路线,这场风雪一来,世界在他眼中又变了一个样。

他停步,思考正确的方向,顺便也回答一下:“不然呢?大师兄较起真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更何况,我也没骗人:本来就不是你做的!”他顿了顿,瞄一眼顾渊,忽道:“疼不?”

顾渊耳朵动了一下。

温书青擡手往他头顶揉了揉,小声解释:“他对你有些误解,弄不好,还以为我给你欺负了,得给他看看,咱俩谁说了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瞟他。

顾渊:“哦,你要欺负我,还用演?”

温书青嘴角一下子耷下来,“嗯?”他乜着顾渊:“我啥时候欺负过你?”

顾渊隔着半遮半掩的雪幕,看着那双总令他怦然心动的眼,舔了舔嘴角,舐到一点腥甜的血味:“没有吗?”

温书青瞪大了眼。

顾渊骤然凑上去,像是怕给飞雪听见似的,在他耳边悄悄地道:“那你以后多欺负我一些,好不好?”

雪是那么寒冷,可情人的眼神真比什么都炽烈。

他几乎给那双眼睛摄去了魂魄,不由自主的偏头靠过去……突地,他抽了抽鼻子,神情一肃,一巴掌按在顾渊脸上,把人往后一推。

顾渊:“……”

温书青扭头,望远眺去:“有血腥气……是那边!”

十里路对于他们这样的身手,不过是片刻功夫就到了,可是,地方虽对,里面的情景可不是他期待中的。

远远的,至少隔着数十丈,温书青就缓下脚步,鼻尖微微抽动,轻嗅。

漫天的冰雪气息,也没能掩盖住这腥甜的气味。

顾渊也停脚,看前面那残破又寂静的小院,微微眯眼:“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