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来历(2 / 2)

没过多久,换好衣服的县官徐徐而来。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可在看见陆景枫那微笑莫名的神色后,又有些不确定了。

“周大人,可是有事?”陆景枫笑容关切。

“没有!没有!”

县官连连摆手,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向前走去。

凉县地方不大,但富贵人家可不少。其中以顾家、冯家、田家、程家四族最为殷实。凉县百姓吃穿用度,都离不开这四个姓。

哪怕县官家在他们面前,都算是寒酸破落户了。

二人拜访的第一家是冯家。朱红正门前立着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他远远瞧见二人,就把懒散的神色一敛,换了个惋惜的面容,甚是殷勤地跑过去招呼:“周老爷,今儿要来怎么不派人通知一声。你看,老爷现在也不在家。”

周县令偷偷瞥了眼陆景枫,佯装惊讶道:“他几时回来?”

“这,说不准。”管家面色犹豫。

“既然来了,多等一刻无妨!”

陆景枫突然出声,把揣着小心思的二人惊得一颤。

周县令不好拒绝,只能讪笑着连连点头。顺便向心知肚明的管家,介绍一下陆景枫身份。

管家更是不好拒绝,也只能硬着头皮领着二人入府。凉县满城,处处弥漫着战乱的萧索气息,但这气派的冯家大院,却透着太平时节才有的奢靡。

若说这样的人家,天天吃不饱饭,那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陆景枫轻然一笑,悄无声息。

冯家大堂上,当家的冯老爷还没回来,就由冯家大公子前来招呼客人。冯家是生意人,冯大公子却是一副书生打扮。年纪看上去比陆景枫大个十来岁,模样虽然周正,可惜眼中已没了少年意气,只有久历红尘的短浅世俗,浑身上下都写着对功名利禄的渴望。

他出来见二人,也只是想想见见陆景枫。年纪轻轻就能做大官,不是上面有人,就是自己有通天的本事。

不管是那一种,都值得他结交一番。

有着这层考虑,冯大公子特别殷勤,还总是说些“多余”的话。

就比如,他请陆景枫坐上主位后,还要加一句,这紫檀椅子老旧微晃,希望陆大人不要嫌弃。下人端来茶水,他又说,寒舍简陋,只有这陈年的银针白毫。

这让陆景枫坐也坐不舒坦,喝也喝得不是滋味。

周县令看出来冯大公子想要巴结陆景枫,便帮着他套陆景枫的话。一来二去,三人就说到了京城官场那些事。

“陆大人年纪轻轻就已身居高位,可谓是年少有为呀!”冯大公子满眼的羡慕,巴不得丢开陆景枫,自己坐他位子上去。

陆景枫微微一笑,似是不在意道:“冯公子满腹经纶,又有如此感叹,何不去考场上试试?”

“怎么没试过,可惜没那个命!”冯大公子缩回了目光,悻悻而叹。

“命,是可以改的。”

陆景枫看着冯大公子,浅笑意长。

冯大公子蹙眉思索了片刻,骤然醒悟,赶紧探身过去,伸着脖颈急切道:“还请陆大人指点指点!”

“皇恩浩荡,只要祖上有过爵位,便可直接提升为生员,免乡试,会试优先录取......”

未等陆景枫说完,周县令就打断他:“不对呀,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则皇恩。”

陆景枫解释道:“这是今年新出的。叛军作乱,陛下为鼓舞人心,所以才颁了这道圣旨。”

周县令还是有些纠结,陆景枫又道:“周大人师从林尚书吧!你可知,林尚书已不在兴阳了。前些年,钦天观的天师们说他命不好,有碍皇室,被陛下撤了官职,放回老家休养。”

原来但凡科举考中的秀才们,都要拜主考官为师,还要奉上一些孝敬礼品。礼品价值决定师生亲疏。疏者,师闭门不见。亲者,师会提点几句。届时再备些厚礼,交由老师打点,选官的时候,就有好差肥差。

不过,这一日的恩师,显然被周县令当成了终生亲父。自从来到凉县后,就时常给当初自己的主考官林尚书写信,可惜林尚书一封未回。

如今听陆景枫这么一说,周县令恍然大悟,自己恩师可能真不在兴阳了。

若不是这样,怎会不回书信。

眼见周县令没了疑问,冯大公子更加确信陆景枫有门道帮他改命,忧切道:“陆公子,可我们冯家祖上都没个当官的呀!”

“没有,可以认一个呀!”陆景枫微微探身,像是要和冯大公子说什么密语,“去找一户有爵位的人家,拜入门下,改个姓,等事成了,官职到手了,再改回来就成。”

冯大公子有些疑虑:“这能行得通?”

陆景枫煞有介事道:“当然能!就是无论真假,你总归是人家孩儿,需要孝敬长辈。”

如此一说,冯大公子才算放心了:“陆公子不必说,孝敬钱,小生有的是!”

不过陆景枫却为难起来,迟疑道:“事情闹大了,上面总是要查的。所以也不是想孝敬,就能孝敬的。”

“陆大人!”

冯大公子扑通一声,竟跪在了陆景枫脚边,诚恳卑微,激动道:“小人一生福祉全靠陆大人您指点!”

他说得很动人,若不是周县令没机会了,恐怕会跟他一起跪在陆景枫面前。

不过,面对这动人的场景,陆景枫只觉得尴尬至极,他不得不喝口茶,缓解一下自己的不适,复而真诚道:

“冯公子快快请起,在下确实有几个名额。只不过,凉县学子众多,就这么轻易许出去,怕别人不服。再说难民一事还未解决,在下也没心情说这个。只是与你一见如故,多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一听说只有三个名额,冯大公子立马竖起了身子,郑重道:“陆大人既然与小生一见如故,小生自该为大人分忧,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这是在下的琐事,就不劳烦冯大公子了。”

陆景枫说完,就起身告辞,说冯老爷还未回来,他们不便叨扰,去别家看看了。

任凭冯大公子如何挽留,陆景枫坚决要走。

剩下三家莫不如此。虽然没见着家主,但陆景枫手里有当官捷径,这一消息可是传遍了四家。

但凡家中不缺银子的,都要愁子孙功名。凉县偏远,莫说状元,就连出个举人,都是祖坟冒青烟才有的事。城中不少富户,为子孙读书散尽家财,最后也只谋得个不上不下的秀才。

顾、冯、田、程,四家耗银无数,也没个子孙支棱起来。如今对陆景枫手里的那几个名额,可谓是悬悬而望。

当然,他们也有过怀疑,私下派人去问周县令。周县令见陆景枫敢和公主对抗,又对京城官场十分详熟,所以对陆景枫的话深信不疑,还劝四家人,名额有限,早点下手。

于是乎,隔日一早,原先棘手的粮草问题就解决了。而且只要陆景枫一张口,想要的东西立马就有人送来。

不过三日的功夫,原先难民聚集的荒地上,就建起了十几座大棚。虽然四面漏风,但总算有个能挡雨的地方了。最前的几个大棚,便是官府的粥棚。

随着官差把锣鼓一敲,难民们拿着破碗、竹筒、瓦片等各种盛粥的工具,如蜂群般从大棚里涌出,密密麻麻、嘤嘤嗡嗡,全聚到了粥棚前。

“排队!排队!不排队,不派粥!”官差一边扯着嗓子吼着,一边把锣敲得“咚咚”直响。

难民又赶紧挤成一团儿,热热闹闹,你推我搡了好半天,这才从一团儿,变成了一条线。

陆景枫并未像其他官员那般,躲在深宅中,足不出户。他率着一队官兵,立在粥棚后面,静静注视着难民群,像是在寻找什么。

忽然,灰暗的人群里现出一抹亮丽的翠青,那是不该出现在此地的颜色。陆景枫定睛望去,不禁眉头一皱。

他迅速走到来人身边,眼尾一挑,半开玩笑道:“哟!屋里呆了几天,终于出来视察民情了?”

温晗笑脸色一红,立即争辩道:“要你管!”

随即又有些害羞似的移开目光,看向面前的难民。难民们虽然还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脸上已有了些许血色。

她不禁有些佩服,感叹道:“哇!这才几天,你居然全搞定了!”

“这还得多亏某人的帮忙!”陆景枫带着温柔感激的眼神看着她,显然意有所指。

温晗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帮什么......”

“臣也没指公主,臣是说多亏城中富户相助,出粮出银。”

陆景枫一句话,顿时让温晗笑心情跌落谷底,心里那仅存的愧疚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们会有这么好心?别是你带兵去抢的吧!”她语气很是不好。

陆景枫耸耸肩,说道:“凉县的驻军早在永阳叛乱时,就被抽调走了。臣哪儿来的兵,去抢人家的粮。”

这下温晗笑有些迷惑了,好奇道:“还真有人这么好心?”

“当然没有!”

陆景枫把自己去拜访冯家的事说了一遍。温晗笑听完,更加惊讶了,立即问道:“我父皇可从来没颁过这道旨,你这不是骗人吗?他们能信?”

在她看来,陆景枫话中处处漏洞,就算是傻子都不会上当。可惜她忘了一点,傻子不会上这个当,是因为傻子在兴阳。

而凉县地处偏远,和兴阳可以说半点消息都不通,唯一去过兴阳的人还是周县令。他们哪里知道兴阳是个什么模样,有了周县令的肯定,众人自然对陆景枫的话深信不疑。

陆景枫看着一脸懵懂的温晗笑,反问道:“你想知道?”

“想!”温晗笑点点头。

陆景枫随即说道:“你出生高贵,自不知普通百姓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只要自家孩儿能榜上有名,他们就算散尽家财,也甘之如饴。要不怎么会有卖官鬻爵一说呢!”

温晗笑又想到了另一点:“那你真要给他们官做?”

“殿下,我这是在骗人,你说呢?”陆景枫露出个狡黠的微笑。

“那他们不是很可怜,粮也出了,钱也出了,却什么都没有。”温晗笑都有些可怜那些富户了。

却不料陆景枫轻笑一声,不屑道:“你以为他们的粮食从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公主殿下,不要轻易去同情别人。”

见他又在说教,温晗笑心里有些抵触,转身拉着夕云道:“这里有苍蝇,我们去别的地方。”

“冬天哪里来的苍蝇?”夕云满头问号,任由温晗笑牵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