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的灭亡,胥家的覆灭,都和这人脱不了干系。胥咏年曾经想过,若一天,碰见自己仇人会做什么?
他曾在梦中,无数次冲向柳逢意,想要杀了他为自己家人报仇。
可如今,另一个凶手送上门,却不知该怎么做了。
是杀了他?
可这位太子并未杀过任何人,胥咏年又怎么动得了手。
他忽然有些愧疚,父兄姐姐都为了他死去了,而他居然无法下手报仇。但或许,这也是胥父他们选择他的原因,不求有人能为胥家报仇,而是希望这位胥家的小公子能忘掉悲惨的过去,重新开始光辉灿烂的人生。
若是这个原因,胥父他们倒没选错人。胥咏年确实不是一块报仇的料,能力不足,心性不狠,性格上又想得开。他恨柳逢意,明白自己无法报仇,也知道柳逢意会有什么下场。
他不像其他人,非得百般谋划,亲手杀掉仇敌。他觉得,只要仇人下场凄惨,无论是谁动得手都可以。若加上自己过得不错,那更好了。
所以,他开开心心地活着,去找夕云游玩、装饰郁宅、上街听书......绝对不负父兄姐姐们临终的嘱托。
可现在突然来了个庆国太子,一时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新来的客人,只能当做看不见,按原来的样子生活。
同时陆府要为新出生的小姐办满月酒,胥咏年肯定会收到请帖。但谁也没想到辜欣妱居然也在。
她没有去处,最后只能回到陇关,住在段源策家。正好田员外收到了请帖,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重回陆府,里面是她以前不曾享受过的热闹。下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曾经的辜小姐。
话说,谁又能认出她来呢?
那个锦衣玉食的辜小姐,如今一副村中农女的打扮,粗布麻衣,要多朴素又多朴素。
若放在以前,这样的人根本就近不了她身边,而今她自己却成了这样的粗人。
辜欣妱越想越是觉得羞愧,自己也怕被人认出来,转身要走又和胥咏年撞到了一起。
“抱歉!抱歉!”
胥咏年赶忙道歉,可等冷静下来,又觉得面前人有些熟悉,正要擡头仔细看看时,又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娇喝:“喂!你还愣在哪儿干什么呢!”
他当即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身小跑到夕云身边,笑道:“刚才,我好像看见了个熟人。”
“什么熟人!分明是你看那村姑长得好看,想要调戏!”
夕云如此说着,吓得胥咏年连连摆手:“没有!天下女子,我只觉得夕云最漂亮!”
他太过认真,夕云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院子里前来恭贺的人很多,人声嘈杂混乱。但辜欣妱还是听清楚了两人的对话,她立在原地,心里不断默念着“村姑”两个字。
脚下步子,再也迈不动。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更吵了,有个声音大的汉子带头喊了句:“恭喜公子喜得千金!”
接着,众人都恭贺起来。无数道庆贺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仿佛在催她转身看看。
这个时候,她不该回头的,应该大步离开,然后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心中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忍不住缓缓转动玉颈,终于见证了别人的幸福。即便那幸福原本是属于自己。
那檐下阶前,温晗笑抱着孩子靠在陆景枫肩上,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而陆景枫,辜欣妱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开心,不断逗弄着襁褓中的小婴儿。
他们那么幸福,那么美好,衬得她可笑又可怜。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本来是属于她的呀!
是她该享受美满的姻缘,是她该被人小心呵护,是她该接受众人恭贺。
但如今拥有这一切的,却是另一名女子。
“温晗笑!你都抢走了我那么多东西,为何还要来我面前炫耀!”
辜欣妱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女子,目光越发怨毒。
等到温晗笑察觉不对,擡头一看时,人群中早已没了辜欣妱的影子。
“怎么了?”陆景枫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错了。”
温晗笑回眸一笑,随即又道:“别忘了自己答应的事,要是她哭了,你负责哄!”
原来前院人多吵闹,温晗笑不想抱孩子出来。奈何陆景枫巴不得向全天下人炫耀自己的女儿,非要把孩子带出来。
因此,两人就定了这么个承诺。
陆景枫此刻高兴,也就忘之前手足无措的样子,连连答应。
之后,孩子果然哭了。然后,满屋子的宾客都见证了,那个在战场上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公子,是如何被一个小婴儿逼得焦头烂额、走投无路。
最终,还是得靠陆老夫人出面,才将安抚住了哭闹的婴儿。她将孩子还给夫妻二人时,还批评了句:“你们还是父母吗?连自己的孩子都哄不好!”
陆景枫试图为自己辩解,微笑道:“这不是没经验吗。”
底下立即有人起哄:“就是!将来少夫人多生几个,保证公子带孩子跟打仗一样熟练!”
此人说完,满堂大笑。温晗笑又羞又气,狠狠剜了一眼陆景枫,抱着孩子快步离开。
她一走,夕云自然要走,夕云走了,胥咏年肯定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