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你有兴趣听吗？”
温晗笑不知道他干嘛说这个，但也不好拒绝，就沉默着。
陆归川继续道：“梦里，我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将军，亲手将自己两个儿子送上战场。即便因为皇帝昏庸，两个儿子死于非命，也依旧不改忠心，再将最小的枫儿送入军营。”
“枫儿天生是块领兵打仗的料子，可我还是存点私心，总是叮嘱他不要出头。庆国打来，三皇子战死千原。盛国无将可用，枫儿想藏也藏不住了，成为盛国继三皇子后的第二位统帅。”
说到此处，陆归川脸上洋溢着自豪：“我的枫儿就是厉害，即便没多少兵马，依旧打得庆国节节败退。”
“然而——”
他的脸色随即垮了下来，声音也低沉许多：“新登基的皇帝只听柳家人的话，总是下旨扰乱枫儿的计划。驸马段源策不忍见盛国覆灭，写下十计救国之言，跪在宫门前，恳求新帝采纳。”
“新帝本来感动不已，可见第一条就是废除皇后，诛杀柳相，立马勃然大怒，要处死驸马。公主跪在大殿上苦苦哀求三日，等来的却是一具无头尸身。”
“至于枫儿，他最终被困在岷城。我率军去支援，又被圣旨阻拦。只能听残兵说，枫儿战至最后，被庆军乱刀砍死。我要去为他报仇，却没想庆军偷袭陇关，等我回来，陇关已是一片火海。”
陆归川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想压下心中愤慨：“后来，皇帝召我回京护驾，才得知京城发生的一切。胥大人将驸马的救国十计偷偷转交给我，希望我能劝陛下醒悟。但陛下只见柳家人，就连一母所生的公主都被赶出皇宫，软禁公主府。我又如何劝得了。”
“庆国攻破皇城，我千辛万苦从火海中救出皇帝，却换来他的怒斥。责问我为何不愿救他的皇后。甚至还趁我不注意，将我踢入火海，让我把他的皇后带出来。”
陆归川凄然一笑：“那一瞬间，我对盛国彻底绝望了。大火烧在身上，却一点儿也不疼。也是在那时，我后悔了。若有来生，老夫决不送枫儿上战场，也不再效忠任何人！若有来生，老夫只为自己、为陆家而活！”
可又一瞬，他面上表情由悲转喜，双目精光闪烁，仿佛随时都能迸出火星来，兴奋道：“结果，临死的悔意居然成真了！等老夫再次睁眼，居然是在陇关外的军营。探子进来禀报，陇关巫祝放火自焚！”
这个梦太匪夷所思，温晗笑看着面前激动的人，只觉得他是不是疯了，就因为一个梦，就背叛了盛国？
她柳眉微蹙，满是疑惑的盯着陆父，嘴唇微微颤抖：“就因为这个梦，你眼睁睁看我家人一个个死去？”
温晗笑忽然觉得好好笑，便轻轻笑了起来，身影摇摇晃晃，笑声轻轻脆脆。
“仅仅是因为一个梦？”
“一个梦......”
她无力地向前倒去，一手骤然按在桌上支住自己身子，一手不断抓紧胸前衣物，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痛苦。
然而终究徒劳，随着脸上表情越来越悲伤，她在崩溃前，用最后的镇定轻轻说道：“我真的好想他们，你知道吗？”
陆归川眼神冰冷，漠然道：“那又如何？”
这几个字彻底击碎了温晗笑的心，她缓缓闭眼，再次睁开时，眼泪和愤怒一起倾泻出来，声嘶力竭呐喊：“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嘭——”
陆归川拍案而起，同样厉喝道：“救了他们，死的就是陆家，就是枫儿！我凭什么要救！”
“你胡说！那根本就是胡说！”温晗笑一边哭着，一边怒吼。
明明那些事都没发生，凭什么说救了她家人，陆家就会死！
他又在骗她，又在哄她！
从头到尾，所有人都瞒着她，欺骗她！
温晗笑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断摇着头，越哭越是悲伤。
但即便她哭得如此可怜，陆归川依旧无动于衷，甚至又坐下去，拿起笔刷刷写些什么，同时叹道：“你该谢谢我，留住了你心目中的哥哥。”
房间里，只剩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温晗笑想不明白，既然陆将军如此憎恨温家，为何要让陆景枫娶公主？
“既然你憎恨盛国，憎恨我哥哥，为何还要景枫娶我？”
“因为只有驸马，才不会上战场。”陆父平淡道。
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为何陆景枫要装病，要扮浪荡公子，要娶公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陆将军为了不让自己儿子上战场精心设计的。
既然无人能盖住陆景枫的光芒，那就干脆不让他上场。
而且公主在陇关，皇帝定不忍心征召陇关军。等皇帝想起来时，已经没用了。
最后公主作为仅存的皇族，也能成为陇关起事的理由。
但即便经历过一切，能将计划做得如此周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怕陇关在陆归川从梦中苏醒的那一刻，就不再效忠盛国了。
温晗笑突然感觉冷，那不是从外面感受到的冷，而是源自她心，从她心里蔓延出来的寒意，冷得她四肢僵硬，一动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