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说到做到。
可是,这一切真的好吗?
她惴惴不安地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
颜巽离淡然一笑,“呵,傻姑娘,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所谓的规矩,都是约束
“我只是觉得,我当不起这个镇国郡主的称号……”
“红蕖,擡起头来。”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她疑惑地擡起头,正对上颜巽离深邃的眸子。
“你父亲是死守燕州、保家卫国的镇国大将军,你母亲是以身殉国,荣封为一品安国夫人。你父母为我朝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他们还活着,你会比这京城中所有的贵女地位都要崇高,封你为镇国郡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红蕖,你是他们的女儿,你配得起这个称号。”他眸光一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红蕖。
此番话正中她心怀,忡然变色,虽有无限的心事,外面却不肯露出,便低了头,不再言语。
颜巽离拍了拍她的脑袋,轻笑一声,十分宠溺道:“好了,傻姑娘,不要多想了。我待会还要和几位大臣商议事宜,不能在此久待。我先派人送你回去,过几日,我再陪你去看宅子,看还缺什么。”
……
五日后,颜巽离难得休沐一天,换上了一身苍翠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儒雅。
他今日,陪沈红蕖去萧府旧宅看宅子。
想当初,他选这宅子,也颇下了一番功夫,既要离摄政王府近,地段便利,又不能太过喧闹。宅子不能太大,否则沈红蕖一人难以打理,又不能太小,让她受了委屈。
选来选去,最终选定了这座萧府旧宅。
这所宅子不大不小,刚好适合沈红蕖一人居住。这宅子虽挨着热闹坊市,却因周围种了许多翠竹,十分清幽恬静。最要紧的是,这宅子距离摄政王府十分近,不过隔着两条街的距离,若是骑马,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沈红蕖今日穿着杏黄衣衫,只是简单用芙蓉簪挽了一个流云髻,说不出的娇俏可人。她跟随颜巽离一进入到这萧府旧宅,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这虽不大,却修的玲珑别致。
房屋不大,十分精巧,不过三间两柱,二室四牖,二进二出。房屋中的几案桌椅、古董陈设、帐幔帘子,所有之物皆是上用的物件,一应俱全,只等着主人入住。
这屋里倒还罢了,唯有外面的一个小花园子,十分难得。
只见这屋舍后围绕着千百竿翠竹遮映,竹林下是石子漫成的小路,曲径通幽。又有一清溪,围绕着屋舍而成。顺着这溪水,便行至后花园中,彼时正值仲春时节,但见这花园中姹紫嫣红开尽,说不尽的名花异草,十分清幽。
又有十数株杏花围绕着清溪,微风吹拂,花瓣落入清溪之中,摇曳漂至小池塘中,被池中的小白鱼儿咬了去。
园中设有假山石景,一清泉倾泻而下,晨昏暮晓,其色有如玉洁绸缎,其声有如环佩叮咚的琴声。清泉旁有小巧亭台楼阁,错落别致,想来在此玩赏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别有一番风致。
他们二人在这小花园中闲庭漫步,仰观山色,俯听泉声,奇花异草,竹树云石,犹如在画中游。
沈红蕖见了这小花园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东张西望,既爱那翠竹,又赞那清泉,弄了池中的鱼儿,又在亭榭中闲坐,料想不到,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竟还有如此清幽之地,真真是意外之喜。
见她喜欢,颜巽离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这宅子原是前朝一个姓萧的进士修葺的,他当官当了七八年,却不得志,辞官隐居,便在这宅里修身养性,效法自然。”
她一遍绕着这宅子转,一边笑道:“若真要效法自然,何不离了这京城,到那人迹罕至之处,真正地归隐呢?想来必是要走那‘终南捷径’罢了。”
颜巽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果然聪慧,凡事一点就通。
“不错,这位萧进士大隐隐于市,弄出了点名堂,朝中自有人来请他当大官。他死后,他的儿孙不争气,将这座宅子变卖了,这里也就闲置下来了。”
至于这宅子为何闲置,他倒是没说。
只因这宅子距离摄政王府太近,无人敢与他为邻,这才闲置下来。
他跟着她将这宅子里看了一圈,见其都安排妥当,对她说道:“红蕖,我知道你不愿意住在摄政王府。既如此,这座萧府旧宅就是你的家了。”
她的脚步一滞,家,她的家?
最初,她住在过陈家村,养娘李素珍的家里。阿娘活着,暂且可以称之为家。阿娘死后,那里就不是她的家了。
后来,她在楚云阁待了许多年,可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何曾是她的家!
她望着满园春色,眉头微蹙,从今日起,她当真有家了吗?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虾子巷大杂院,五姥姥坐在大槐树下打扇子,珠儿和小虎子在玩斗草,鲍婶子一面张罗着晚饭,一面和正在劈柴的赵大叔说说笑笑。
还有陆霁。
他坐在紫藤花架下,手中捧着一本书看,见她来了,放下书本,舒然一笑:“蕖香,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红蕖,红蕖,你怎么了?”
见她立在竹桥上出神,颜巽离忙上前扶住她,生怕她掉入溪水之中。这溪水虽浅,却她弄湿了鞋袜,又着了凉。
他一瞧,她却是桃花靥滚下珍珠泪,眼圈都哭红了,心中猛的一紧,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犹自抽噎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家……”
他眸中一震,脸上露出万般苦涩,胸腔上下起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从小吃了不少苦。是我的错……我,原该早些找到你。”
他抚着她的头,靠近了自己的胸膛,任凭她的泪珠儿打湿了他的衣襟,“从此以后,你不仅有家,还有家人。”
“家人?”她从他的怀中擡起头来,泪眼婆娑,哭成小兔子的红眼睛着几分疑惑。
他挑起了她的下巴,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她,原本的冷眸此时此刻充满了无尽的柔情。
“傻丫头,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