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垂落,牵着她的大掌温热干燥,宽而有力,让她发颤的心渐渐安了下来。
要从正门跨火盆而入,南栖瞧不真切,却还是擡起了头,辨别着兰陵公府的大门。
依稀还记得那日大雪,乘着寒酸破旧的马车来临安投奔姨母,车夫将马车赶向了西侧的角门,走的那一日,她亦是从西侧的角门出去。
如今,她能堂堂正正地从正门入。
掌心被托起,喜人讨喜的声音亦在前边儿大声念起:“请新娘跨火盆,来年添财又添丁。”
火盆是为了讨个吉祥做做样子,里头烧着的上好的银丝炭。被下人掩了些灰,瞧着红红的烧得旺,却不会起半点火星子。
“莫怕,某牵着你。”郎君低沉却温柔的声音轻轻从耳畔传来,不知为何,大好的日子,南栖眼眶发酸发湿。
许是不敢信她这般的人也能寻到爱她,将她捧在手心的人。
为了不叫他察觉出异样,轻轻地应了声。
软软的声音似有哽咽,如猫儿挠了心肝,郎君面上眉梢轻轻蹙了蹙。手上握得愈发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人。
见萧二公子将新嫁娘一路扶着进了府门,二人衣袂相贴,凤冠霞帔与吉服披红相得益彰。直至见不得了人,百姓开始起哄,说这新郎官如何爱新嫁娘。
说着说着有妇人动了手,或拧着自己的丈夫腰间,或掐着耳朵。嘀咕着不如人家生的好看,不如人家位高权重便罢了,寻常竟还敢吆三喝四对着她。家中的汉子自是连连讨饶。
一时外头又叫又闹,为这好日子更添了几分喜意。
放于寻常无人敢在朱门前喧闹,今日是主家大喜,下人们也热得看热闹。又依着吩咐散了拨喜钱。
绿墨便跟在二人后头,亦步亦趋。
见郎君一路扶着小姐,面上未有不耐,反倒放慢了脚步就着小姐的步伐。
小丫鬟笑了,圆圆的脸上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喜悦与松了一大口气的圆满意惬。总算,小姐熬了十余年,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
想必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放心了。
入了府,便往太夫人那去。
高堂上坐着太夫人李氏,看着早已出落成人中龙凤的孙儿牵着新嫁娘的手放慢了脚步走过来。
不同于下边的崔氏面色微微有些恙色,她身上矍铄的气头倒是慢慢去了,慈眉善目了起来。
娶叶家的姑娘也不错,圣上对他们这些五姓氏族是越发看不顺眼了。捧的愈发高,日后摔的愈发狠。
世袭罔顾断然是不能了,唯有顺,才能好好的将百余年的荣耀延续下去。
太后娘娘,她那庶妹,已动了让萧家尚公主的心思,打的正是衍儿的主意。也不知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她尚且对当年那件事记着仇。
依李氏看来,多半是圣上授意。
听得衍儿南下归来,大张旗鼓的寻一女子,家世低微,其父名不见经传,此事才作罢。
时势也,叶南栖合该入萧家。
越想太夫人越觉得南栖合适,貌美家世低微,只要乖巧听话不惹事便好。不然又进一个高门的儿媳,同是大房,这中馈大权却落在大儿媳妇手中,日后相处久了总有龃龉。
换了叶南栖便无这问题,且她是个拎的清的。
思及清瑶,这月里总是断断续续病着也不见好。看来过段日子得去皇觉寺捐些香油钱了。
太夫人李氏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觉这些日子累的很,精神头也大不如前。
崔氏闹的别扭她晓得,却也不打算去劝了,只望她借着这次的机会能多想些,想开。日后她去了,这后宅看似小,却处处关系着前朝,除了清瑶,还得再多个人掌着。
太夫人半点没考虑柳氏,那咋呼性子能理好自家一亩三分地便不错了。
南栖不知几拜之间,上首坐着的太夫人竟想了这般多,还对她改了观。
收了太夫人送的大红封和一对体己的龙凤玉镯,南栖甜甜道谢。长媳要稳,次媳讨喜些也无妨。
她都想好了,大嫂那般好的人,日后好好与她做妯娌。至于中馈大权南栖半点没有想染指,能住这锦绣窝,日日想花银子便花银子,想玩什么吃什么随着心意,只要管好她和衍哥哥的院中事,躺平不香吗。
来观礼的宾客甚多,甚至太子裴玉着私服亦至。
旁的人或许不认得他,萧家的人却皇室的张张面孔记得深切。
就算对南栖不满,这也是八擡大轿,明媒正娶娶进来的儿媳妇,得体的人家都不会在今日吉时刁难。
崔氏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心中有些膈应,招了手将早早备下的厚礼送了过去。南栖照旧接了甜甜道谢。
伸手不打笑人脸,直到新嫁娘被送入新房崔嬷嬷低声附耳于她,人才回过神来。
喝了口案几上摆着的早就凉掉的茶水,冷水入喉,崔氏到底是起了身去与前来观礼的命妇们寒暄。
而礼堂角落一侧,为着喜庆在白衣外头套上了件紫衣的萧铎看着太子身旁如芝如兰,半点不因对面是大邺储君,未来的皇而发怂,反倒神态自若,浅浅说着话的二哥,握着酒盏的手无声地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