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就看不上你这浪样儿!我好好的一个宝玉,哪能叫你给带坏了!”
王夫人命人搬了把太师椅置于怡红院内正中,端坐其上,严声呵完,端起茶盏润口。
晴雯站在地下,忍受着周围众多婆子丫头的眼神,羞愤难当,也顾不得主子奴才之分,脆声分辩:“太太这话我当不起!昨儿二奶奶也带人搜检过了,可查出我什么了?又或者我当真同宝二爷有什么,叫太太拿住了手?”
自然都没有,王夫人见她竟敢还嘴,指着她朝身侧周瑞家的气道:“瞧瞧这牙尖嘴利的模样儿,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得了!你想勾搭爷们儿,我的宝玉还不是那样的人呢!”
又道:“就算你没有,可你是做丫头的,不好好服侍主子,一味躲懒耍滑,逞着主子的势,自己倒做起了副小姐,还撺掇着他不敬老仆,可有此事?”
“太太说我躲懒耍滑······原是老太太见我针线好,才把我给了宝二爷,叫我专负责这房里针线上的事情,旁的一概不必管,都是袭人的,就连太太说的“老仆”,想必是李嬷嬷吧?那也是同袭人有关,全不与我相干的······后来袭人回去了,又没有新的补上来,少不得我先兼着,自此这屋里大大小小事宜都是我管着,更没有躲懒耍滑一说了。”
晴雯一向爆炭似的性子,无故还要炸一炸呢,这会子平白蒙冤,哪里肯忍,索性豁出去,也管不得尊卑上下了。
王夫人在她娇俏脆声中,面目森寒下来,直待她说完,猛地将茶盏摔在她脚下:“听听这些话,还拿老太太来压我,你做错了事,老太太就能饶你了?趁早别发这个梦!”
晴雯梗着脖子道:“晴雯不敢,只是没有的事儿,我就便是个丫头,也不能任由脏水泼到身上,总要替自己分辩两句。”
正闹着,忽然邢夫人被王善保家的扶着,施施然进来,见了这幅场面,面带兴奋,用帕子掩着口,道:“哟,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二太太好兴致,倒审起丫头了?”
王夫人面上余怒未消,站起身亦不阴不阳的道:“管家哪能只想要好名声、好人缘,丫头没规矩,自然该管教的,不能大家都想做好人,倒纵的底下越发不像······”
“话是这么说,可做主子的也不能白冤枉了奴才,没得教人寒心,还是分辩清楚才好,”邢夫人说完,转向晴雯,“二太太所说,你可认?”
晴雯正气的双目圆睁,眼眶里有盈盈泪花儿忍着不肯叫掉下来,闻言朝邢夫人磕了个头,大声道:“晴雯不认!我虽是奴才,却也不能任人污蔑!大太太尽情去查问,但凡我与宝玉有一点不清,便是将我立时打死也无怨!”
邢夫人有些惊讶,看向王夫人,隐隐有不赞同:“宝玉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这些,怎么会同丫头有什么首尾,你这当娘的也太想的多了些!况且,就是真有其事,那也算不得什么,大家子公子爷们儿,谁屋里没几个人。”
宝玉正趴在窗边的软榻上着急,闻言心里又愧又热:大伯母和这府里许多人都只有个面子情,可待他却真心有几分疼爱的。
反观自己的母亲······
王夫人见邢夫人替宝玉说话,心中不虞,仿佛她要同自己抢儿子似的,一时也顾不得客气,道:“为人父母的,做什么不是为了孩子,宝玉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拼死生下他,自然忍不住着紧些,大嫂没经历过生育之苦,才说出这番话,我也能理解······”
邢夫人被戳中痛处,便没了旁观的悠闲轻巧,立时怒不可遏了:“你!”
王夫人自来不把邢夫人放在眼里,这会子更不愿忍让了,眼看着剑拔弩张起来,这时王熙凤扶着贾母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贾母进门便呵道,“我早说过,大家子和和睦睦才能兴旺,你们两个这就乌眼鸡似的斗起来,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嗯?!”
不管心中怎么想,私底下又是如何行事,明面上贾母还是府里地位超然的老祖宗。
邢夫人和王夫人忙低头行礼,都道:“儿媳不敢。”
贾母走到上首,王夫人忙让开,亲自扶着她坐下。
贾母环视底下,见晴雯脸色涨红,眼中亦有泪痕,心里大致明白了,道:“晴雯这丫头脾气直爽,想必哪里冲撞了二太太?”
这话是朝着王夫人说的。
王夫人有心将绣春囊之事栽到晴雯身上,奈何一则此事和搜检大观园都是瞒着贾母的,即便老太太自有眼线,早已知道了,她既没问责,那王夫人也不能“自投罗网”。
二则,晴雯这蹄子嘴硬的很,这边还没认下呢,她又是老太太的人,如今靠山来了,越发不肯认了。
三则,这事儿到底不光彩,即便是搜查园子,也是打着丢失了东西,怀疑有人手脚不干净的名义来行事的,若真嚷出来,几个丫头不算什么,于宝玉和娘娘名声也不利······
因此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瞧她懒怠的很,便说了几句,谁知这丫头这样利害,竟敢顶撞我,这才······”
贾母见她总算没糊涂到底,也暗自松了口气,索性直接挑明了道:“原是我瞧她模样儿出色,想着给宝玉做屋里人,也不用多勤快,能陪着宝玉玩就罢了,且她还有一手好女红,做个姨娘尽够了!只是原先年纪小,就没在明面上提,如今也到了年岁,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我做主给她开了脸,正式升做姨娘。”
反正黛玉和湘云都没可能了,管谁心堵呢。
如此还能使宝玉高兴,有个名正言顺的,也比总素着,叫他和丫头拉扯不清强。
“老太太!这如何使得······”王夫人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