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直至晌午，贾母等坐立难安，连中饭都没心思用，好容易凤姐先回来，却是眼眶微红，容色勉强。
众人心中一惊，还不待细问，贾琏也匆匆回来，身上衣衫瞧着不甚齐整，细看还扣错了一粒扣子，进门看到凤姐，眼神有些躲闪，避开她朝贾母道：“打听清楚了，还是因着石呆子那事……”
话音未落，便听邢夫人失声骂道：“这挨千刀的杀材，又活生什么事？！”
贾琏闻言有些为难，当日他因此事挨了一顿打，被贾赦好些日子不待见，饶是如此，他也不认同他爹所为，只是不敢阻拦，只能做不知罢了。
况也没有做儿子的说老子不是的。
可这会子事已至此，少不得硬着头皮将前因后果在众人跟前说开。
其实这事儿大家伙儿都多少知道些，虽心中觉得不妥，也没怎么当回事，更不值当为个穷酸破落户得罪贾赦，因除了背地里说两句，并没人放在心上。
如今一听，也不很当回事，邢夫人端起手边已放凉了的茶啜了口，道：“我当什么呢……谁抓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上咱们家兴风作浪！”
贾琏到底常在外交际，对这些事敏感一些，闻言额头冒出一层热汗，正不知如何开口解释，便听贾母问：“你说当初是贾雨村助着你老子做下的事，他如今在哪里？”
因坐在上首，老太太声音有些飘渺失力，听不出情绪。
贾琏莫名心中一慌，上前几步才道：“回老太太，贾雨村因徇私断案，枉法舞弊，已被革职……弃用。”
贾母听了久久不语，贾琏越发心慌，他做惯了听吩咐行事，便有些缺乏主心骨。
正不安，又听贾母道：“可是因着咱们家的事被革的？”
贾琏闻言，有些迟疑，他没想到这么多，能记着打探一下贾雨村的结果已算是周到了。
贾母见状，吁叹一声，道：“你珍大哥怎么说？”
“珍大哥还在外头奔忙，叫我先回来告诉老太太一声，免得忧心······”贾琏摇摇头，又面带犹豫，小心看了贾母一眼，道，“珍大哥还说，说······兴许黛玉表妹能帮上忙。”
他自然知道黛玉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等闲不肯烦扰她的，因此说完也不敢擡头。
果然贾母语带不悦，道：“她虽有个县主的封号，到底是个姑娘家，又能帮上什么忙。”
贾琏忍不住小声道：“黛玉表妹可是未来的荣亲王妃呢······”
谁不想有机会给她卖个好呢？
贾母闻言心中难受又失望，怒道：“你们越发出息了，亏得一个个生成了男儿身，不能顶门立户、支撑家业还罢了，惹出事情竟只想着靠个姑娘家，如此行事，岂不要拖累了黛玉，可曾想过皇家会如何看她，又如何看你们？！”
贾琏虽于女色上管不住自己，良心却还尚存的，闻言面色通红，羞愧不已，垂首不敢言。
邢夫人却不以为然，插言道：“老太太疼林丫头，我们都知道，可是老爷毕竟是她的亲舅舅，她又在咱们家这些年，未必不肯帮这个忙。况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就这样严重了？”
贾母站起身走到堂下，环视堂内众人，冷声道：“你还好意思说，为妻不贤，不能教子相夫，只会跟着起哄，助着他胡闹！这会子知道是林丫头的亲舅舅、亲舅母了，当日她孤伶伶上京来，可怜见的，你们哪一个可曾真心待她了？”
自黛玉进府，一路走来如何，贾母俱是看在眼里的。
是她要接了外孙女儿来，可人来了，儿媳妇就罢了，两个做舅舅的不知犯的什么混，竟都避而不见，既冷待林丫头，又打她的脸！
此后种种更不必提，奈何等闲不好插手，以免给黛玉招来嫉恨祸事，因此那些子小打小闹，差不多的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们去了。
如今却没什么不好说的了，她正愁找不着机会出这个气呢！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有些变了颜色，心中既虚且羞。
贾母这才略觉出了一口气，冷哼一声道：“别叫我知道，你们谁敢背着我去烦林丫头！”
这原是大房的事，王夫人自觉与自己无关，并不对号入座，反而垂首撇嘴安然坐着，乐得看好戏。
贾琏和邢夫人相视一眼，却又不敢如何争辩，只看着凤姐使眼色。
可凤姐不知怎的，半点不像往日一般伶俐口齿，整个人有些恍惚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琏暗自咬牙，只得小心道：“那老爷要如何呢？他年纪大了，若时候长了，只怕身子吃不消啊！”
贾母沉吟半晌，道：“既是因着石呆子的缘故，你便代你老子登门去好生赔礼，不论他要什么都应允，想法子先叫他撤了诉状，衙门里才好说话！”
贾琏正如没头的苍蝇，浑然找不着出路，闻言忙点头答应，匆忙去了。
邢夫人目送贾琏身影消失，一转身眼睛撞在凤姐身上，忍不住啧道：“你又怎么了？”
贾母一早注意到凤姐表情不对，此时也道：“凤丫头，发生什么事了？”
凤姐眼眶红红的，本不欲闹起来，因此一直强压着火气和伤心，可是这会子一有人过问，便再也忍不住了，一行哭一行悲道：“老太太、太太要给我做主啊！”
“二爷一早起来就说外头有要紧的事要亲自去办，我也不敢多问，放下大姐儿紧着打点了送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