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伯为什么要赶我们回蜀都?”从辜振铎办公室出来,麦小苗还懵懵懂懂,周至和老师伯之间讨论的那些东西,很多也是她听不懂的。
周至当然明白是为什么,中文古文字声韵学,分作了中古音推拟和上古音推拟,中古音推拟指的是恢复出宋代汉语声韵的原貌,主要是官方用语的原貌,兼顾部份方言读音,甚至包括少数民族通知地区的读音。
再此基础上再向前推,就推到了中古音最早的边界,唐音。
唐诗宋词,是汉语在古代声韵规则下的文学双璧,留下了大量可供验证的样板给推拟工作者们进行验证。
而上古音,指的则是先秦到汉代的读音,从最早的《诗经》,到后来的《乐府》。
不过《诗经》时期的声音各地差别太大,除了《雅》《颂》两部可以视作“正音”“雅言”,也就是周都与周围“邦”所在范围使用的语言外,其余的均可视作方言发音的记录。
年代过于的久远,想要窥探真相过于困难,目前周至暂时不予考虑。
不过周至提出了一条中古音推拟的新思路,注意这里是推拟而不是构拟,就是打破了清代以来“小学”文人们一贯在文字里寻求声韵逻辑关系,企图利用复杂的架构凭空构拟出中古音的读法的方法论,第一次将目光放到了田野上。
构拟,是凭空拿饼,推拟,是根据证据线索和逻辑关系,去科学地挖掘真相。
周至从小就对自己的夹川方言非常感兴趣,从小学五六年级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得到了四表舅和干爹的认可与引导,一直注意收集方言里的特殊词汇,特殊声母和韵母,寻找这些特殊词汇和特殊声母韵母在古文中的用法和读法,为此还在老爹面前暴露了自己偷读《金瓶梅》,差点挨了顿胖揍。
因此他的信心可以说从很小就已经建立了起来,那就是华夏大地上的各地方言当中,一定还残留着中古汉语发音的相关线索,只要将这些线索尽数收集起来,就可以制作出一张相当复杂琐碎,但完备非常的“汉语声韵基础数据库。”
“有了这个数据库后,我们便可以利用历代韵书的声、韵、调、摄、等、开合、反切、注文、同时期诗词曲等存在韵律要求的问题,甚至古人笔记当中记录的顺口溜等,寻找出当时声韵的逻辑关系,再从汉语声韵基础数据库中提取样本,寻找与这些逻辑关系最大符合的发音。”
周至在答辩会上侃侃而谈,现在的内容已经超越了硕士答辩的内容,引申到了数据库建好后的下一步工作,也就是汉语官话中古音的推拟上来:“从目前成果来看,我们认为声调上保持九个声调进行推拟是比较合理的,即模拟粤音体系,以高平,中升,中平,低降,低升,低平为六调,加上短促高平,短促中平,短促低频,合为九声。”
“对应到古汉语,就是给平上去入四声再分出阴阳,变成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再加上一个中入,合成九调。”
“不过我们认为将粤语的短促音作为正调,结论未免过于牵强,以高平为例,将普通高平和短促高平分为两个调,仅在发音长短上加以区别,可能并不科学。”
“而在夹川方言,也就是西南官话留存,以及客家话,也就是唐音留存比较多的地区,我们找到了正常的三入声‘正调’,在这两种方言里,入声并不以长短相分,而是其调子的频率上就存在差异,因此我们认为,将它们的入声发音规则与粤音的六调相融合,作为中古音九调更加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