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旋过身,目光依次扫过凤鸣与凤锦,拱手说道:“此番婉君远行,还望两位师姐多加照拂。玄素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话落,他又向杨素娥躬身行大礼,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撞,发出清泠声响。
凤鸣眉眼含笑还礼;凤锦则大大咧咧地拱手说道:“裴师弟放心!婉君与我们投缘得很,路上保准亏不了她!”
杨素娥亦上前半步,抬手虚扶,眼角笑意温柔:“裴郎君不必忧心,我定会将婉君当作自家妹妹,护她周全。”
裴玄素直起身,再次向众人团团一揖,墨色衣袍在微风中扬起涟漪。他望向众人时,目光中既有兄长的不舍,又透着信任:“若寻得青鸟下落,还请诸位务必修书一封。也好……”他喉间微哽,顿了顿才续道,“也好让我们心安。”
话音落地,裴玄素飞身上马,玄色衣袍在微风中猎猎作响。他紧攥缰绳的手青筋微凸,并未急着扬鞭,而是任由马匹原地打着旋儿。马蹄踏碎身下的影子,一圈又一圈,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相聚时光拉长。他俯身回望妹妹,目光中翻涌着兄长独有的复杂情绪——既有雏鹰离巢的不舍,又藏着对那份执着的认可与骄傲。
裴婉君仰头望着马上的兄长,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浅笑。阳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这笑意里藏着兄妹间无需多言的默契,似在无声诉说“我定平安归来”。当马匹转过第三圈,裴玄素忽然收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扬起一阵尘土疾驰而去。风中隐隐传来未尽的叮嘱,细碎的字句混着马蹄声,渐渐消散在巷子尽头。
不一会儿,听得巷子口马蹄声渐近。只见李义山一马当先,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他身姿挺拔地坐在马背上,缰绳在手中轻轻晃动,胯下的骏马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在他身后,两个男子策马紧紧跟随,三人策马疾驰。转眼间,他们便来到门前,李义山熟练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随后稳稳落下,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三人利落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尽显干练。李义山率先迈开步子,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语气中满是愧疚,说道:“让大家久等了,秘书省那边临时有些事务耽搁了些时间。”
说罢,他侧身转向杨素娥,伸手虚引向身旁的王伯昭,介绍道:“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王伯昭王参军。”
王伯昭听闻,立刻挺直腰杆,身形站得笔直,宛如一棵苍松。他身着一袭洗得有些褪色却依旧整洁的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朴素的黑色腰带,其上挂着一枚刻有独特纹路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的面庞轮廓分明,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中透着坚毅与果敢。此刻,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礼貌而谦逊的微笑,向前迈出一步,拱手作揖,动作标准而沉稳,说道:“李夫人,久仰大名。此次有幸能与李司马一同赴任,还望夫人及各位一路上多多关照。”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言语间尽显恭敬与客气,微微低头的姿态,展现出对杨素娥的敬重。
站在王伯昭身旁的男子,他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瘦,眼神中带着几分文人的儒雅,却又隐隐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此人正是李义山的同窗好友严梓帆。
严梓帆微微上前一步,面上挂着温和谦逊的笑容,朝着杨素娥恭恭敬敬地微微欠身行礼,动作舒缓而不失礼数。他语调轻柔,缓缓说道:“嫂夫人。今日能得机缘与诸位同行,实乃梓帆莫大的福气。此番路途遥远,途中若有诸多不周之处,还望嫂夫人海涵。”
杨素娥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笑意,目光柔和地看向严梓帆,轻声说道:“严兄客气了,咱们相识已久,往后一路同行,本就该彼此照应,谈何叨扰。”她微微顿了一顿,继而眼中浮现出一抹关切,续道:“不知怜娘娘子近来可好?自上次你夫妻二人来家中做客,一晃竟已过去一载有余,时常念起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她相见,共叙旧情。”
严梓帆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他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说道:“多谢嫂夫人挂念,内子一切安好。她也常念叨着与嫂夫人相聚的时光,说自那之后,许久都没再碰上这般投缘的人。”严梓帆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怀念,“时光匆匆,一载光阴转瞬即逝。如今能与嫂夫人再度同行,回去后,我定要好好同她讲讲,她听了,保准欢喜。”说罢,他抬起头,眼神诚挚地望向杨素娥,“待此番抵达益州,安顿妥当,还望嫂夫人随义山贤弟到寒舍一聚,届时,内子必定欣喜万分。只盼这一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抵达益州。”
杨素娥眼中笑意更浓,轻轻点头,语气满是欣然:“如此甚好,我也盼着能与怜娘早日再聚。益州之地,听闻风光独特,待安稳下来,咱们两家寻个闲暇日子,好好叙旧赏景。”说罢,她抬眼望向天际,似乎已然畅想一番未来相聚的画面。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尚未为夫君引荐裴婉君,忙侧身抬手示意:“夫君,这位是青鸟常提起的邠州刺史之女裴婉君裴娘子。”又转向裴婉君,“婉君,这是我夫君李义山。”
裴婉君闻言,指尖轻提裙裾,恭谨地福身行礼:“见过姐夫。”
李义山回礼时微怔,“姐夫”二字让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杨素娥不着痕迹地凑近半步,袖中指尖轻拽他衣袖:“婉君此番与我们同去益州,专为寻青鸟下落。”
他眸光微转,见妻子眼底暗藏的深意,瞬间心领神会。目光重新落向裴婉君时,已添了几分温和笑意:“婉君对青鸟这般挂怀,此番前往益州,定能得偿所愿。”话音里藏着几分兄长般的宽慰,似是承诺,又似是期许。
裴婉君闻言,脸颊微微发烫,耳尖泛起一抹薄红,却仍落落大方地再次福身行礼:“劳烦姐夫挂怀,婉君只盼能尽早确认青鸟安好。”
李义山抬手虚扶,转而向旁侧两人抬手示意:“这两位是与我同去益州的挚友,王伯昭与严梓帆。”
王伯昭闻言立刻拱手行礼,目若朗星:“裴娘子有礼。”
严梓帆颔首时唇角带笑:“见过裴娘子。能与娘子同行实乃在下之幸。”
裴婉君忙不迭回礼:“两位郎君折煞我了!能与诸位同行,是婉君的福气。”
却听严梓帆笑着接过话头:“既是同路,便无需多礼。待至益州,或许还需姑娘帮衬一二呢。”
几人相视一笑,微风中传来马车铃响,似是为这场萍水相逢的情谊轻轻伴奏。裴婉君望着眼前诸位舒展的眉眼,忽然觉得内心复杂的心绪缓了几分。
杨素娥看向众人,高声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便启程吧。”
说罢,李义山和杨素娥缓缓转身,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眼前的宅邸上。这座宅子承载了他们无数的回忆,每一块砖石、每一片瓦砾都似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李义山的眼神中满是眷恋,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要将这熟悉的一切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那些与家人共度的温馨时光,此刻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杨素娥的眼眶微微泛红,她轻轻抬手,抚摸着门旁的雕花石柱,指尖缓缓滑过,似在与这座生活多年的宅邸做最后的告别,嘴唇微微颤抖,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不舍。
片刻后,李义山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马匹。他双手握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间透着几分豪迈。王伯昭与严梓帆也纷纷效仿,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马鞍上。
一名婢女身姿轻盈地来到杨素娥身旁,稳稳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引领杨素娥迈向前面那辆装饰素雅的马车。杨素娥微微提起裙摆,莲步轻移,仪态优雅地踏上杌子,进入车舆内。另外两个婢女紧随其后,进到马车内。
凤鸣和凤锦相视一眼,快步走到裴婉君的马车前。她们身姿矫健,动作敏捷,几乎是与裴婉君前后脚进入了宽敞的车舆内。车舆之中,布置简洁而温馨,软垫摆放整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车夫早已候在马车旁。他见众人上了马车,俯身拿起放置在地上的杌子,稳稳地搁到车上,为后续下车提供便利。随后,车夫身形一转,侧身利落地坐上马车前端的驾驶位。他双手稳稳握住辔绳,眼神专注地目视前方,马匹似乎也感受到即将出发的信号,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只等一声令下,便开启这段漫长旅程。
与此同时,李义山三人整理好缰绳,调整好坐姿,与众人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随着李义山一声“出发”,马蹄声响起,他们缓缓驱马前行,踏上了这漫长而未知的旅程,身影逐渐远去,只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一行车马浩浩荡荡朝着延平门行进,车轮滚滚,马蹄哒哒,在宽阔的官道上留下一路尘土。延平门巍峨耸立在前方,城楼在日光下显得庄严肃穆。李义山骑在马上,目光如炬,远远便瞧见御常寺的一众镇灵卫如临大敌般在门前把守。他们身着官服,神色冷峻,有条不紊地检查着过往的行人和马车,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随着车马逐渐靠近城门,一个身形魁梧的镇灵卫大步上前,抬手拦住了去路。他目光如隼,在车马和众人身上来回扫视,眼神中透着审视与警惕。李义山见状,不慌不忙地策马上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他微微欠身,对着镇灵卫朗声道:“在下李义山,任职秘书省校书郎一职。如今承蒙朝廷恩典,被调任益州上任,此番便是出城赶赴任上,还望通融,予以放行。”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盖有官印的文书,递向镇灵卫,文书上的字迹工整清晰,印鉴鲜红夺目,在日光下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镇灵卫双手接过文书,仔细端详起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文书上的印鉴,确认这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朝廷之物,便微微点头,准备抬手放行。
恰在此时,一旁坐着的一名络腮胡须男子猛地站起身来,他身着镇灵使官服,气势不凡,高声喊了一声:“慢着!”紧接着大步走上前来。他从镇灵卫手中接过文书,目光犀利地扫了一眼,随后递回给李义山,神色冷峻地说道:“校书郎,对不住了。咱们也是奉令办事,如今正追捕要犯,不得不谨慎行事,还望校书郎理解。待我等查看完毕,即刻放行。”
李义山听闻,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马车,语气中带着一丝为难:“这位使君,马车内皆是女眷,如此搜查,怕是多有不便。另外一辆马车装的是行李,您尽可随意查看。”
那镇灵使闻言,先是抬手朝着天空拱手,神色恭敬地说道:“陛下敕令如山,我等职责所在,还请校书郎行个方便。”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待命的女镇灵使,微微点头示意。女镇灵使心领神会,立刻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马车,准备执行搜查任务。
李义山见状,心中虽有几分不悦,但圣命难违,只得无奈点头答应。那女镇灵使见状,拱手作揖,言辞恭谨地说道:“那下官失礼了。”说罢,便转身朝着马车走去。与此同时,另外一名镇灵卫也朝着后面装载行李的马车快步前行。
女镇灵使来到车舆前,动作干脆利落地掀开车舆的帘子。车舆内,四个人影映入她的眼帘,只见一位身着锦衣的娘子端坐在软垫之上,身旁簇拥着三个婢女。观其神态,与主母之间似有着多年相伴的默契,想必是自幼便与娘子一同长大。女镇灵使目光如炬,在车舆内仔细查看一番,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她朝着杨素娥恭谨地拱手行礼,以示叨扰。第二辆马车的车帘被她指尖轻轻勾起,阳光里露出半幅茜色裙裾——车内端坐着一位年轻娘子,三个婢女正围坐一旁。那娘子抬眼时,眉梢眼角俱是温和笑意,与婢女们耳鬓厮磨的亲昵模样,叫人一眼便知主仆情深。
她默不作声地退后半步,又绕至前车查看。两辆车舆皆铺着新换的棉垫,樟木箱里熏了避虫的艾草,就连车夫座位下都藏着防水的油布。车轮轴头新上过桐油,在阳光里泛着乌亮的光,显然是精心检查过的。
她抬眼望向那名满脸络腮胡须的男子,轻轻摇了摇头,“一切妥当,可以放行。”
与此同时,检查行李马车的镇灵卫也完成了搜查,同样一无所获。眼看没有可疑之处,镇灵使正准备放行李义山一行人。
恰在此时,从城外匆匆走进来三人。凤鸣原本安静地坐在车舆内,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只见从门外进来的三人正是左少卿、李三郎和狄隐娘。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住这三人,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