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褪去的黎明,古井边的星络蔓正将卷须收归藤蔓。李家幺儿蹲在井沿,指尖划过笼底的玉珏碎片,银蓝色星髓在裂纹中流转如活物,映得他掌心泛起细碎光斑。昨日还沾着泥尘的星麦秆笼子,此刻笼条竟透出温润光泽,像是被星髓浸润了十万年的良玉。
“阿弟莫要贪玩。”王氏的声音从田埂传来,新织的襁褓在臂弯里泛着星纹微光。她走过之处,星络蔓的卷须自动让道,藤蔓上未及收回的星砂果实轻轻颤动,将晨露抖落成串的光珠。少年慌忙合上笼盖,却见玉珏碎片在晨光中渐渐隐没,唯有笼底残留的星髓印记,形如北斗第七星的尾尖。
货郎的扁担声穿过晨雾,却不再是往日的“针头线脑”,而是混着金属轻鸣。张九思站在晒场边,看着那挑子上的青玉匣正与地脉共鸣,匣盖缝隙间溢出的星髓,在扁担两端凝成微型星轨。“卯时三刻,天枢星偏移半分。”货郎开口时,眼中闪过星轨仪的微光,哪还有半分昨日叫卖时的市井气。
私塾先生抱着线装书走过石桥,书页间夹着的星蕨叶突然飞起,绕着他腕间新显的星官纹旋转三匝,才翩然落在桥面青苔上。每片叶子的脉络都清晰映出周天星图,桥板下的溪水倒映着这些光纹,竟在水面拼出“紫微垣重建”的古篆——那是十万年前星宫落成时的祝祷文。
张九思摸着胸前隐没的星纹,只觉血脉里有星髓如溪涧流淌。昨夜在星宫正殿,阿穗将婴孩交到他怀中时,孩子眉心的光点曾与他心口的星纹共振,刹那间涌来的记忆碎片里,有十万年前星宫初建的盛景,亦有星轨断裂时的天崩地裂。“量天尺的器灵,终究还是回到了你身上。”阿穗的话还在耳畔,带着十万年时光沉淀的温凉。
村西头的磨盘碾出第一捧星粉时,老妇人忽然轻咦一声。石臼里的粉末不再是单一的银蓝,而是混杂着金红双色,在晨光中竟凝成微型浑天仪。“冬至阳生,星髓始分。”她颤巍巍的手指划过磨盘边缘新显的刻度,那些曾被岁月侵蚀的星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修复。
张九思沿着田埂走向星麦田,靴底碾过的麦秆竟发出玉磬般的清响。每株麦穗顶端的星髓结晶都朝着他的方向微倾,像是臣子朝见君主。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星宫看见的壁画——量天使者持尺而立,脚下是周天星斗,怀中抱着的正是星宫的命星。而此刻他眼前的星麦田,分明就是缩小版的星宫星域,每颗麦穗都是镇守一方的星官。
“九思哥哥。”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抱着襁褓的王氏走近,襁褓里的婴孩正挥舞着小手,掌心隐约可见星纹流转。“他昨夜抓着你的衣角不放呢。”王氏笑着,目光落在张九思胸前,那里还留着孩童指尖印下的星髓光斑,“许是记得,你曾用星蚕丝替他补过命星裂隙。”
记忆如星髓漫过心湖。十万年前的星宫崩塌时,阿穗将帝星幼体放入星髓茧,托付给他的不仅是半片玉珏,还有那句“待星种发芽,便是星宫重光时”。此刻怀中的婴孩咯咯笑着,眉心光点与远处古井的星髓光柱遥相呼应,让他忽然想起阿穗在玉衡殿教他辨认星官时的模样——那时她腕间戴着的,正是与王氏现在相同的星蚕丝镯。
“量天使者,该校准首宿了。”私塾先生的声音从井台传来,手中星轨仪已化作三寸玉尺,正是量天尺的分仪。张九思点头,袖中忽有星光流转,那柄昨夜显形的长剑已化作尺状,与先生手中分仪共鸣。走过星络蔓搭成的引桥时,藤蔓自动绽放出星砂花,花瓣飘落的轨迹,竟与量天尺上的刻度完全吻合。
井台下方的星纹玉石已完全显形,每道刻痕都流淌着星髓。张九思将量天尺轻放其上,尺身顿时发出清越鸣响,惊起栖息在井沿的星羽雀。那些羽毛半透明的鸟儿振翅时,尾羽拖曳出的光带,恰好补上玉石上缺失的开阳星刻痕。“天枢、天璇、天玑……”私塾先生低声数着,星轨仪的指针正随着量天尺的震动缓缓转动。
当指针停在摇光星位时,井底突然升起十二道星髓柱,每道光柱顶端都悬浮着星宫残片。货郎的青玉匣自动打开,十二枚碎片化作流光,分别嵌入光柱。张九思看见,那是十万年前断裂的十二根量天尺支尺,此刻正随着主尺的共鸣重新联结。“地脉还在紊乱。”他皱眉,指尖抚过支尺上的裂纹,“星宫虽复,人间的星轨却还未完全归位。”
老妇人推着磨盘走来,磨盘上的浑天仪突然指向东南方:“青岚镇方向,有星髓逆流。”她说着,磨盘边缘溢出的星粉在空中凝成箭头,直指云雾笼罩的山峦。张九思想起昨夜在星宫看见的人间景象,那里本该是星络蔓的生长区,此刻却泛着异常的暗红星芒——与他怀中玉珏曾经的色泽相似。
“我去看看。”他将量天尺交给私塾先生,袖中星髓凝聚成刃,却在即将出鞘时被一只温凉的手按住。阿穗的身影自星雾中显现,宫装袖口还沾着星宫重建时的星髓,却比十万年前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量天尺离身超过三个时辰,星宫地脉便会松动。”她望着东南方,眼中闪过星轨流转,“让我去吧。”
指尖相触的刹那,张九思忽然想起星宫崩塌那日,阿穗将玉珏塞进他掌心时的温度。那时她的发间还戴着完整的星冠,此刻却只别着根星麦秆编的簪子——是昨夜李家幺儿送她的礼物。“小心暗星。”他低声道,袖中取出半片残留的星蚕丝帕,正是当年她教他认星时用过的,“若遇星髓逆流,便将帕子浸入地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