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穗点头,指尖抚过丝帕上的北斗纹,忽然轻笑:“十万年了,你还是这般……”话未说完,人已化作星雾,丝帕上的北斗纹却在她掌心亮起,如同一盏引路的灯。张九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忽然觉得胸口发紧——十万年的等待,换来的不仅是星宫重光,还有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情愫,正随着星髓的流淌渐渐苏醒。
正午时分,星麦田的麦穗突然集体转向东南。张九思站在井台上,看着量天尺投射的光影在地面画出星图,缺失的部分正是青岚镇所在。私塾先生的算筹突然断裂三根,落地时竟化作星羽雀的形状,朝着同一个方向振翅:“暗星之力在吞噬地脉星髓。”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当年星宫崩塌时,正是这种力量在撕扯星轨。”
李家幺儿抱着笼子跑来,笼中的星蚕王突然吐丝,在井台上空织出阿穗的残影。影像里,她正站在青岚镇废墟中,手中丝帕已被暗红星髓染透,周围的星络蔓正在枯萎,藤蔓上的星砂果实纷纷炸裂。“阿穗姐姐!”少年惊呼,笼中星蚕王的丝突然变细,残影随之模糊。
张九思握紧量天尺,只觉血脉中的星髓剧烈震动。他忽然想起,十万年前星宫崩塌时,阿穗正是为了保护这方星种,才将自己的命星与人间地脉相连。此刻东南方的暗星之力,分明是当年崩塌时逃逸的残孽,正试图吞噬新生的星宫命脉。“启动星官阵。”他沉声下令,指尖在量天尺上划出古老符文,“货郎,你镇守天枢;老妇人,掌管天璇……”
话音未落,村中各户突然亮起星纹。货郎的扁担化作十二根星桩,按方位插入地头;老妇人的磨盘升上半空,化作浑天仪主枢;王氏抱着襁褓站在紫微位,襁褓上的星纹竟与她腕间玉镯共鸣。张九思站在阵眼,量天尺发出万丈光芒,将整个村庄笼罩在星髓光罩中。
“量天尺·定星!”他挥尺斩向东南方,尺光所过之处,星络蔓的枯萎藤蔓重新泛出银蓝,炸裂的星砂果实竟在空中重组。阿穗的残影突然清晰,她手中丝帕已被星髓洗净,正将最后一道光纹打入地脉。“九思,是当年的碎星殿余孽!”她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他们躲在地脉裂隙里,用暗星髓侵蚀人间!”
张九思忽然感到量天尺一阵震颤,尺身浮现出十万年前的裂痕——那是碎星殿主用暗星剑留下的伤。他终于明白,为何阿穗当年要将星种埋入人间,为何村民们都是星官化身:唯有将命星藏在最寻常的烟火里,才能避开暗星余孽的窥探。“启动星宫护界。”他咬牙,将自身星髓注入量天尺,“以人间炊烟为引,化星雾为牢!”
井台的星髓光柱突然分裂,化作千万道细流渗入村中每户。李家幺儿的笼子、王氏的织机、老妇人的磨盘,甚至货郎的扁担,都开始溢出星髓微光。这些曾被岁月尘封的星官器物,此刻正与村民们的命星共鸣,在青岚镇上方织出一张看不见的星网。
阿穗的身影从星雾中显形,发间的星麦秆簪子已破损,却笑得格外明亮:“当年你在玉衡殿背错星官名时,我就该知道,你终会成为最好的量天使者。”她伸手,掌心躺着半片星冠残片,正是十万年前她坠入人间时遗失的,“现在,该让星宫真正回到人间了。”
暮色漫进村口时,东南方的暗红星芒已完全退去。星络蔓的卷须重新缠上竹篱,星砂果实发出柔和的荧光,像是在庆祝这场胜利。张九思站在井台,看着量天尺上的裂痕正在愈合,尺身中央渐渐浮现出一个新的刻度——那是人间与星宫的联结处。
“九思哥哥,吃饭啦!”李家幺儿的喊声传来,少年手中捧着的陶碗里,盛着混着星髓的麦粥,香气里竟带着玉衡殿晨露的清甜。张九思忽然笑了,十万年的时光,原来最珍贵的不是重建的星宫,而是这些在人间烟火中生根的星官们,是他们用晨露、用麦香、用织机声,将破碎的星轨重新编成了温暖的星河。
夜深人静时,阿穗坐在晒场边,望着头顶重新明亮的紫微星。怀中的婴孩已入睡,眉心光点与星宫正殿的命星遥相呼应。张九思走来,将件星蚕丝披风披在她肩上,衣摆上的星纹正是她当年教他的第一个星官图。“明日,该教大家辨认新的星轨了。”他轻声道,指尖划过她腕间的星麦秆簪,“还有,该给孩子取个名字了。”
阿穗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千万星光,却比任何星辰都要温柔。十万年前的星宫崩塌、十万年的人间守望,此刻都化作他掌心的温度,化作怀中婴孩的呼吸,化作村头货郎的扁担声、田间王氏的织机声、磨盘边老妇人的歌谣声。“就叫‘星禾’吧。”她轻轻道,“愿他如星麦般,在人间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量天尺在井台发出轻微的嗡鸣,尺身上新刻的“星禾”二字泛着微光。张九思望着远处沉睡的村庄,每扇窗棂里都透出星髓的暖光,忽然明白,所谓星宫重光,从来不是让星辰高悬天际,而是让星髓融入人间的朝朝暮暮,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成为星轨中不可或缺的璀璨。
晨雾又起时,货郎的扁担声再次响起,这次吆喝的却是:“星麦糕,新磨的星粉做的,沾着晨露的甜!”李家幺儿追着扁担跑过石桥,笼中的玉珏碎片忽然发出清响,与远处私塾先生翻开新书的声音,共同谱成了一曲新的星官谣。而在星宫正殿的穹顶,那颗名为“星禾”的命星,正与人间的炊烟、晨露、笑靥,共同编织着下一个十万年的星轨。